蕭肅康吃口酒道:「蕭雲彰真死了,他的那些鋪面,可謂金山銀山,盡數落入婦人之手,著實可惜、可憾!」
郭銘道:「我看九奶奶,年輕單純,不諳世事,甚好糊弄,不妨使個萬全計兒,從她處謀來就是。」
蕭肅康笑道:「知我心意者,我百十門客,唯郭先生一人。」
郭銘問:「皇寺燈油採買之任,交五爺來打理,魏公公可定下了?」
蕭肅康沉臉道:「那隻老狐狸,當面笑嘻嘻,背里陰絲絲,三番兩次不給準話兒,只推諉元宵節後再議。」
郭銘道:「不必強追硬迫,命人盯緊就是。」蕭肅康點頭,不在話下。
林嬋下了轎,來拜見蕭老太太,門首與惠春照面,她攏著袖兒走前,跟個拎食盒的丫頭,踩得身後一長串腳印兒。見到林嬋,怔了怔,繼而笑容滿面問:「奶奶何時回京的?竟是一點風聲未透哩。」
林嬋看她梳起婦人髻,不動聲色道:「今日到的,先來給老太太請安。」
兩人走進院子,惠春接過丫頭手裡食盒,吩咐她:「桃花兒,你先領奶奶往明間吃茶。」逕往主屋去了。
林嬋進了明間,地央放著大銅火盆,炭要熄了,桃花兒急要添炭,又想去斟茶,手忙腳亂地,林嬋坐椅上,讓她只顧生火,小眉撮茶放進壺裡,拎過盆上銅銚,往壺裡沖水,奈何水不熱,茶葉難泡開,林嬋將就吃了半盞,放下不再吃,問道:「桃花兒,惠春夫家是哪個?」
桃花兒道:「惠春姐姐,現還沒名份兒,待旻少爺娶了夫人後,再抬她做姨娘。」
正說著,惠春走進來,狠狠剜桃花兒一眼,再請林嬋,林嬋未多話,起身走出明間,進了房裡,蕭老太太倚枕半臥,李氏不知何時來的,坐榻側椅上。
林嬋走至近前,跪下行禮後,老太太道:「快坐我身邊來。」
林嬋依言坐榻沿邊兒,老太太握住她的手,流下眼淚道:「我早知有今日,必不撮合你與雲彰結夫妻,害得兩個多好的孩兒,一個喪命,一個守寡,年輕輕的,可憐見的!」
李氏道:「母親不必自責,千怪萬怪,也怪不到母親身上。非要尋個由頭擔著,只怪他倆福運過厚,命太淺薄撐不起。」
林嬋聽了,心中惱怒,放聲號哭,不遺餘力,哀聲動地道:「我今兒回京,剛曉得九爺的身在衙門,見著後,肉爛掉大半,露出森森白骨頭,兩隻眼睛被魚吃空,嘴裡舌頭也沒了,死就死罷,還沒個全屍。我說老天爺,怎這般沒眼,那吃喝嫖賭、欺男霸女、壞事做盡的人不收,偏把好人收了去。我可憐的九爺啊,你宅心仁厚,出錢出力,哪怕無人感恩,也從未有半句怨言兒,總算我嫁你了,眼見這日子,一天天兒漸好起來,你怎就拋下我,一個人去了?我還活著做甚!你索性化成厲鬼,夜夜隨風進府,把我一併帶走罷,只是莫要跑錯房、帶錯了人。」
老太太和李氏臉色發白,老太太捶胸咳嗽兩聲,面孔漲通紅,惠春忙捧來盂兒,接了一口濃濃的痰,老太太才喘氣道:「你莫哭了,再哭我的命也沒了。」
惠春亦勸說:「老太太曉九爺沒後,一直病到現在,奶奶體諒些罷。」
林嬋哭哭啼啼道:「我本不想哭的,想心平氣靜好生說話兒。大嫂那句福運過厚,命太淺薄撐不起,直戳人心肺。」
老太太道:「你當她放屁。」
李氏道:「我說胡話來著。」
林嬋哽咽道:「今日認過屍後,再不能擱放衙門,需領回家來,置辦喪葬,起靈下棺,儘早入土為安。我想著正值年除,一年到頭最喜慶時,不好掃了府里上下百十口興致,且九爺本姓陳,有自家祖宅,倒不如將他的身,運回祖宅去,在那置辦喪葬。也是為旻少爺打算,他年後要娶徐府家女兒,萬莫因九爺的關係,而耽誤了這樁美姻緣。」
老太太正為此事,急火攻心病著,聽林嬋一番話,全說盡心坎里,與李氏眼目相碰,皆暗自喜上眉梢。
老太太連喚:「好孩子,說的句句招人心疼,皆為府里打算,半點不為己,倒讓我有些羞愧了,你年輕,這喪葬禮儀之序,未必懂得,我命管事去尋行人、再添十數仆子,替你往陳家全盤操持,你也可省些氣力!」
林嬋道:「這倒不必,府里年節活多,正缺人手。我想著,朝規有定,商人生死之儀,不得大操大辦,只能簡單行事,我今日問了陳家管事,宅里留有老僕,還有鋪面上的管事夥計,皆可使喚,想來已是足夠了。」
第84章 暗算
接上話,林嬋說著說著,想到傷心處,放聲悲哭,勸也勸不住,痛快哭一場後,搵淚拭涕,這才起身辭去。
蕭老太太揉額:「哭得我頭也痛了。」
李氏道:「可不是說,哭兩聲就算了,嚎天嚎地的,能把死人嚎回來?就他倆夫妻感情真,我們倒假活一場似的。」
老太太道:「一年不見,她倒像換了個人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確有些道理。」
李氏問:「這是何意哩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