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銘道:「非他,非他!百門油鋪的陳娘子所得。你們可知陳娘子又是何許人?」福安將滾茶擺他手前,退下走至簾前,聽得身後話:「陳娘子乃蕭九爺蕭雲彰的妻。」正此時,蕭貴朝他揮手來,福安猝不及防,生生挨了一巴掌,罵道:「做何打我?」
蕭貴道:「你這溜須拍馬的賊貨,郭先生我請得來,理應我進去斟茶倒水,你屁顛顛的搶甚頭功,我打死也應該。」
福安心情好,懶與他廢話。不知何時落雪了,薄薄覆地面一層白鹽,他使了笤帚清掃,蕭貴躲進明間烤火,蕭逸守在門前。半刻後,蕭逸朝福安道:「老爺命你送福覺方丈出去。」
福安丟了笤帚,在遊廊守候,待福覺走近,忙撐起大傘,隨在右側。出了書房院子,兩人不緊不慢走,福覺先問他:「在大爺身前多久了?叫甚麼名字?幾歲了?挨過打沒?大爺脾氣燥,不過來得快去得快,你需更機靈些,要學會察言觀色。」態度甚是和藹,滿臉慈悲。
福安也一樣樣回應了。
福覺又道:「九少奶奶,你可見過,說過話,她是怎樣的人?」
福安回道:「九少奶奶是前詹事林大人之女,幼時與旻少爺訂過親,去年年除上京來履婚,由老太太、大老爺大夫人作主,退了這門婚約,她轉而改嫁九爺,成婚翌日,就隨九爺往南行商去了。」
福覺頜首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幾片雪花飛至額面,點點沁涼,他嘆息道:「道人無事發狂心,涉水登山海外尋,一拜起來還一拜,不知屋裡有觀音。」
福安道:「我們凡俗子弟,不比大師有一雙慧目,能識真佛金身。」他又道:「我有一禪語不明,想請教大師解惑。」
福覺道:「你且說來。」
福安問:「今日奎元樓商會,百門油鋪陳娘子提到『有僧問大梅法常,如意可是佛法大意?』大梅法常答,『蒲華柳絮,竹針麻線。』小僕愚鈍,百思不得其解,還請大師指點。」
福覺淡道:「有僧問趙州禪師,學人乍入叢林,乞師指示。師問他,吃粥了沒?僧回,吃粥了。師說,洗缽盂去。趙州禪師所言,與大梅法常所訓,乃異曲同工。」
福安道:「我愈發糊塗了,請大師明說罷。」
福覺道:「常以為困守寺廟修行才能領悟,卻是錯的。領悟、修行與俗世生活無異,生活就是修行,領悟也需在生活中領悟。周掌柜問陳娘子營生之道,陳娘子所答,營生之道,不過就像蒲華柳絮,竹針麻線般尋常,在口舌之中,行動之間,人人得見,有甚可多說的。」
福安道:「謝大師解惑,小僕受教。」兩人相聊間,已至大門前,福覺頭也不回走了,福安待他影蹤沒於人海,問門人:「七奶奶哩?」
門人回道:「七奶奶和喜兒,被惠春雪鸞拉扯走了。」福安道聲知道了,不在話下。
再說林嬋一早洗漱,正吃飯時,蕭雲彰掀帘子進來,脫了大氅,濕乎乎的,小眉近前搭手上,她現已不怕了,還抿嘴笑。林嬋問:「外面下雨麼?」
蕭雲彰坐到火盆前,說道:「豈是下雨,外面飄雪花哩。」
林嬋道:「兩月份還飄雪花,實在稀罕。」吩咐小眉:「取一副碗筷來,請九爺用飯。」
蕭雲彰坐過來,問道:「何時往怡花院?」
林嬋道:「用過飯趕早去。」小眉盛了碗稠粥,擺他面前,遞來筷子。蕭雲彰接過,挾起油糕,一口粥一口糕吃著。
林嬋飯畢,吃了香茶,穿上男子內衣褲,外罩一件櫻草色直裰,在鏡前照來照去。蕭雲彰看了笑,林嬋問:「你笑甚麼?」蕭雲彰不答,放下碗筷淨手,再叫她到面前,拉過矮凳背坐他腿間,拿了小眉手中網巾,將林嬋烏油發綰起,攏於網內,網巾上下口有束繩,下口遮住額頭,拉至與眉齊。上口露出髻頂,再束緊,問小眉:「簪子呢?」
小眉忙去尋妝盒,蕭雲彰索性取下自己髻上的翠綠蘑菇首玉簪,橫插進她的髻中。
林嬋扭過頭來給他看,趴他腿上,笑問:「好看嘛?」
蕭雲彰端她像一根青蔥般水嫩,有些愁道:「去那種地方,要甚麼好看。」
林嬋贊同:「也是,只要銀子夠多,癩蛤蟆變金蟾。」
第112章 探查
接上話。且說林嬋乘轎,蕭乾跟隨,出宅往向怡花院。隱在暗處的魏寅,帶六七錦衣衛直奔門首而來,其一拿繡春刀敲門,高聲叫道:「可有人在?」
看戶開了門,見是穿飛魚服的,作揖問道:「官爺有何要事?」問:「你家主子可在?」
看戶回話:「奶奶才出門。」問:「你家爺可在?」回道:「我家爺已故去了。」
錦衣衛道:「我們沿路追一逃犯,眼見翻牆進了你家宅子,務必進去搜捕。」就要往裡闖。
看戶忙攔阻道:「小的一直把守院前,未見有人翻牆而入。」
錦衣衛道:「狗也有耳背打盹時。」
看戶道:「一大早上,小的耳清目明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