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十八道:「我原名馮錕,父母早亡,與兄長馮鏘相依為命,十四年前,兄長任清平縣縣令,我則經營油鋪,各管一攤。燈油案一出,他素敬重陳大人,書數封奏摺遞交知府,為其請命,哪想卻因此被捕,罪名有三,一與匪徒同謀,欲劫燈油;二與陳大人勾結貪墨;三放走同謀的弟弟。不日問斬。兄長死後,我四處逃竄,倉皇度日,受盡流離之苦,這般過有三年,被九爺尋到,派往常山縣馮家鎮,包下茶園,重拾油戶老本行,蟄伏數年,只為替家兄雪恥。」
小眉進來,給福安送一碗麵條,福安稱謝接過,小眉很快出去了。
蕭雲彰看林嬋只穿薄襖裙,低聲問她冷不冷,林嬋搖頭,他摸摸她的手,覺得涼,鏟了獸炭添進火盆,點點紅猩映進每個人眼底,魏寅湊近喬云云,低問:「魏泰可有那樣對你?」
喬云云怔怔問:「哪樣呢?」不待他說,她道:「我就是這樣的命,早已慣了。」將盞里酒吃了,看向蕭雲彰、林嬋、福安和馮十八,開口說:「幸福都一樣,不幸各不同。我原名沈嬌,我爹名喚沈文良,十四年前,乃常山縣縣令,此地以種植山茶樹、采籽榨油為生,百姓安居樂業,對爹爹多有敬重,少時我是有一段好日子過的,我五歲那年,宮裡內官監有個叫魏公公的,來到常山縣衙,尋我父親。因每年上供的山茶油,不足用度,他聽聞這裡茶油質優,要將採買之任,下放到爹爹手中。他自然心喜萬分,指定鋪戶范楚山為僉商買辦,按魏公公所需,備妥足量茶油,運往京城宮中,頭一年,魏公公只要兩萬斤茶油,後幾年買得多了,說太廟皇寺的長明燈燈油也用它,我爹曉得責任重大,他本就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,沒少對范叔叔耳提面命,每趟運送前,他還要抽查相看,就怕生出事來。我九歲那年,值夏秋之時,突然官兵將縣衙包圍,刑部來的官兒讀鞫,宣父親買上通下,收受賄賂,山茶油以次充好,導致皇上祭祀大典,琉璃塔一百多盞長明燈齊齊熄滅,此乃重罪,即刻抄家問斬。」
她說的有些口渴,酒吃的頭暈乎乎的,福安斟茶給她,她朝他笑笑,同是天涯淪落人。她接著道:「父親連叫屈的機會也沒,翌日斬立決。女眷賣掉為奴,自那次後,我再沒見過母親,也不曉她是否還活著。我在滿春樓為娼時,魏千戶找來,你們曉他是誰?他便是僉商買辦范楚山的兒子,原名范春霖。」魏寅不言語。
喬云云道:「我倆仇恨滿心,風雨一身,雙雙發誓,哪怕拼了這條性命,也要查出是誰,害我們家破人亡,受盡屈辱。我入了怡花院,行走官宦之家,探聽消息,卻也知了些事,聽得蕭九爺的身份,我與魏千戶,一直想與你合謀,卻又多顧慮,恐你認賊做父,已與他們沆瀣一氣,懼你早將復仇遺忘,沉溺紙醉金迷之中,又聽說你死了,不由得深陷絕望,僅憑我倆之力,亦是蜉蝣撼樹。現好了!有了你們。」喬云云眼裡有淚,卻是笑著。
魏寅欲開口,忽聽廊上有腳步聲,立在門首,他大聲喝問:「是誰?」
第125章 合謀
接上話。蕭乾進來稟道:「蕭府的旻少爺,差小廝來給奶奶遞帖兒。」林嬋接帖拆開看,又遞給蕭雲彰。蕭乾退下。
喬云云道:「我還有個叔叔,名喚沈牧,原是太常寺寺丞,因燈油案被革職流放,後再不知去向了。」蕭雲彰聽後一聲不言語。
眾人望向魏寅,魏寅簡短道:「我父親確是范楚山,我原名范春霖,十四年前,家中突遭大火,無人倖免,唯我因在衙門玩兒,逃過一劫。沈大人得報後,頗為震驚,他有感大禍將至,命仵作偽造我的屍身,再給我一筆錢、一封薦帖兒,讓我去投靠虎威將軍魏清峰的神機營,魏將軍替我改了姓名冊籍,在營中效力,五年後選入錦衣衛。聽聞沈大人助我逃生的翌日,即遭抄家問斬。我找到沈嬌,立誓要查明真相,為枉死之人復仇。」
蕭雲彰聽他言畢,說道:「還有三人,亦因燈油案命運多舛,他們不便來此,也不願我透露身份。」
魏寅看向林嬋問:「你不說說麼?」
林嬋道:「十四年前,我爹爹乃詹事府詹事,受燈油案牽連,被貶任浙江知府同知,親娘途中染疫亡了。」
魏寅問:「以何罪名貶出京?」
林嬋道:「爹爹一直諱莫如深,我女兒家,不便多問。」魏寅若有所思。
喬云云問:「九爺如今查出甚麼眉目了?」
蕭雲彰道:「孝德公主、魏公公魏泰、蕭肅康,白塔寺僧官福覺方丈,疑點最重。」
喬云云不解問:「孝德公主有甚疑點?」
蕭雲彰道:「白塔寺祭祀大典一月前,孝德公主要查丟失的萬兩銀子,與常理及人性不符。祭祀大典彰顯皇權威嚴,乃天下頭等大事。孝德公主縱然察覺銀子有異,理應暗壓隱瞞,先保典禮順利進行,而不是大張旗鼓封庫清查,這是其一。其二燈油案出後,孝德公主不再掌內務府內庫職,終日待在公主府,除往白塔寺燒香禮佛外,再無二出。我遣人常年盯住公主府,得出結論,孝德公主非自願足不出戶,而是被禁足。」
魏寅問:「因內庫丟失的銀子麼?雖是監管不利,但不至于禁足的地步。」
蕭雲彰頜首道:「我能力尚缺,難窺宮中之事,一直視為謎團。」
魏寅道:「我去查探!」
蕭雲彰道:「因孝德公主封庫清查,新到的燈油由戶部接任,戶部尚書職一直空缺,由吏部尚書蕭肅康代管,他素日康健,卻離奇重病,還家休養,監管之任由我父親肩擔,種下禍根。」
喬云云問:「那白塔寺的福覺方丈,又有何疑點?」
福安道:「十四年前,白塔寺僧官乃本慧方丈,福覺任住持。祭祀大典前,本慧方丈的弟子悟淨和尚,也在白塔寺。案發後,悟淨和尚毒死禪房,本慧方丈圓寂。福覺接任僧官,臨惜和尚任主持。」
喬云云道:「聽著頗為蹊蹺,沒查出何人所為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