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千君的臉乃鵝蛋形偏圓潤,長相併不明艷,入目卻很乾淨舒服,身形也不似府上其他娘子般骨瘦如柴,體態健康,有血有肉,一雙葡萄眼靈動有神,站在太陽底下,整個人活力四射,是所有家庭都盼著自家閨女長成的類型。
當初昭德皇后能同意韓千君入宮,便是看上了她身上的活力和蠻橫勁,蠻橫點好,蠻橫的人進了宮才不會吃虧受委屈。
事實證明,昭德皇后是對的。
進了一趟宮回來,沒被刮掉一層皮,人還是那個人,誰也別想欺負。
四娘子韓媛是二房的庶出姑娘,生母乃姨娘蔣氏,蔣氏不僅貌美還天生一顆玲瓏心,進門不到一年便把二爺哄得服服帖帖,一年內大半日子都歇在了她屋裡,加之二夫人腦子是個愚蠢的,同二爺吵過幾場後,不僅沒把人勸回來,還愈發推得遠了,才造成如今寵妾滅妻的局面。
姨娘得勢,養出來的孩子也不是個良善之輩。
韓千君還未進宮前,一山不容二虎,她四娘子再跋扈,也沒那個膽子舞到她面前,後來人走了猴子稱了霸王,日子一久,大抵也覺得自己是個能與大王叫囂的小獅子了。
要砍了石榴樹,確實是四娘子的主意。
沒有旁的原因,只覺得石榴樹的枝丫把她窗戶的光線擋了。
一顆石榴樹罷了,砍了就砍了,有什麼大不了的,難不成她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,這院子早已不是她韓千君的了,就算如今人回來了,祖母也不可能讓她久住,退回娘家的姑娘是恥辱,府上哪個不盼著她早些嫁出去,家裡的一草一木,與她又有何干?
聽婢女稟報人來了,四娘子還一副鎮定地看著她剛從後院挑回來的幾匹染布,不急不慌地回來,打算回上一句,「砍顆樹要死人了?」可對上那麼一雙倨傲睥睨的眼睛,愣是沒說出來。
府上有三位爺,主人卻只有國公爺一個,國公爺膝下三子一女,這位三娘子的威風已深入每個人的骨髓,即便如今不是貴妃娘娘了,一句話也能要了她們的命,四娘子不吭聲,院子裡的丫鬟更不敢抬頭。
這就成啞巴了?韓千君最看不起既賤又慫的人,膽子小便少惹點事,又問了一遍,「問你們呢,誰要砍樹?」
四娘子被那一眼的震懾力壓了半晌,回過神來替自己壯了膽,「眼下春季來了,院子裡的樹木繁翳,擋了好些光線,今日我想著修剪些枝丫,讓屋子亮堂起來,怎麼,三姐姐是覺得我修剪花草都不對了嗎?」
貓逗耗子,也得要耗子動得起來,韓千君眼睛亮了亮,頗有興致地看著她。
鳴春記得沒錯,早上在後院便是這位四娘子嘲笑的主子,一等著她開口,便嗆聲道:「四娘子說錯了,院子是咱們娘子的,讓給您住,您就安心地住著,操心花花草草作甚,哪裡不如意了,來同咱們知會一聲,娘子自會來替您治理。」
自打韓千君回來,四娘子最怕的便是她來同自己搶院子,這院子她住了一年,朝向好,屋子又大,哪裡捨得搬,臉色白了白,自知硬碰硬她是贏不了,只能另闢蹊徑,眼眶裡的眼淚說來就來,拖著哭腔道:「當初三姐姐入宮,伯母親口發話,讓我搬來這院子,如今三姐姐回來了,來要院子,理應我搬出去,我這就去與伯母稟報……」
鳴春皺了皺眉。
這一幕倒是熟悉,在宮中莊妃娘娘也是這個德行,斗不贏了便大聲哭喊,「貴妃要謀害本宮,陛下,救命……」說得好像主子真能要了她們命似的。
如今地頭換了,又換成國公夫人了。
以為主子怕?
身後的韓千君眨了眨眼,回憶起國公夫人那張冷艷的臉,是有些怵,可既然來了,便不能白來,在四娘子哭著找上門前,先撂下了狠話,「找誰都沒用,明日之內搬出這兒,我要住,搬不走的,我便砸了。」
要哭明日再去哭吧。
藉此她要搬出國公爺夫妻倆的院子,過上真正自在的日子。
說完便提起裙擺,步伐矯健地下了台階,身後一眾僕人畢恭畢敬地跟隨其後。
那架勢,活脫脫的貴妃娘娘出宮微服啊,四娘子看得眼珠子都綠了,待徹底不見人影了,才跳腳大怒,「瞧見沒?還以為自己是娘娘呢。」她想不明白了,「陛下為何要把她退出來,怎就沒把她打入冷宮,老死在宮裡!」
這問題不僅她不明白,所有人都疑惑。
當夜四娘子便跪在菩薩面前,求菩薩保佑,讓那瘟神早些嫁出去,最好明日就議好親,嫁個窮酸人家,看她往後還如何威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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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娘子的許願,翌日就靈驗了。
韓千君一早出發去世子爺的櫻桃園,坐在馬車上,還在看那五副寒門子弟的畫像,照模樣看,應是寒門裡的門面。
做過一回貴妃娘娘,再嫁也不會賽過往日的榮光,倒不如找個聽話的嫁了,一輩子活得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