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問頓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,從屋裡到屋外轉了數圈試圖能從犄角旮旯處尋得妻兒老母的身影,然而結果是令人失望的,他一無所獲。
出門倒雜物的鄰家阿翁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,不由的多問了兩句,然後告訴他,他的妻兒老母出去討米了。
曹問:「……」他急得跺了跺腳,忙挨家挨戶的去找。
卻說謝宣這邊打道回府之後,剛一踏進家門,就有隨從來稟報導:「大人,外面有莊戶人家來乞食了。」
謝宣吩咐道:「將中午剩的乾糧拿些給他們,打發了吧。」
那隨從聞言卻沒動,撓了撓頭道:「怪哉,她們死活不肯白拿,非得要立個字據給大人,聲明不是乞討是借糧,有什麼差別?反正依紀州的糧價她們一輩子都還不起的。」
話雖如此,但他還是將手裡的草紙遞給謝宣,草紙大約是最便宜的那一種,饒是如此也只有一角,因為過於洇墨,沒人拿這種紙書寫,這張借條上的字是用炭筆描的,雖然有些模糊,大意還是能看得出來的,包括大約借了幾塊乾糧,預計什麼時候會還以及落款等。
謝宣的目光停頓在落款處,城西甜水巷曹母妻兒具上。借條寫的十分謙和有禮,一看便是讀書人家。
在大齊一般能讀的上書的,家境都比較殷實,然而讀書人家都淪為討飯過活的地步,紀州之民生疲敝,可見一斑。
謝宣無意為難,只道:「多拿些乾糧給她們吧。」
隨從領命道:「是,大人。」
可是沒一會兒,後門房傳來一陣爭吵,隱隱有「不要求這個沒有良心的狗官」之言。
只聽隨從亦沒有慣著他,回敬道:「我說曹大人,令堂攜令正令郎都求到知州官邸來了,可見家裡已經彈盡糧絕,您就舍一舍面子,給家裡人留一條活路吧!」
「我曹某人就是餓死,也絕不食狗官家的一粒粟!」曹問跳著腳的說話,孩子被嚇的直哭,像只病弱的小貓崽子一樣,妻子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,老母親在一旁直搖頭嘆息,幾個粗糧餑餑撒的到處都是,周圍圍了一圈的乞丐,因為知州官邸門口有好幾個隨從在巡邏,倒也沒人真的敢膽大包天上來搶吃的,只在一旁蠢蠢欲動的盯著,伺機而動。
「阿娘,我餓!我餓!」曹問年幼的兒子邊哭邊說著。
孰料曹問卻道:「餓死事小,失節事大。」
曹妻只好把兒子攬在懷裡好生哄勸,只是因為飢餓產生的痛苦卻不是言語能夠安撫得了的,越安撫就越煩躁。
就在這一鍋亂粥似的境況下,曹問只聽見一聲嗤笑道:「母有難處而不知紓解是謂不孝,妻有身孕還令她四處奔波借糧是謂不仁,明有吃食不予子食是謂不慈,不孝不仁不慈之徒,也配談氣節?!」
那聲音猶如青竹朗月般通透,又透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沙啞,穿過黑蒙蒙的天,像一把利刃直插在曹問的心頭。
曹問瘦竹竿似的身影猛然一滯,他顫巍巍的回過頭來,卻見門房處長身玉立一名樣貌極好的少年,那少年抱臂而觀,不知什麼時候來的,亦不知看了有多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