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長淵似是這才察覺她的到來,微微偏過頭,過了好一會兒,才啞聲開口:「你來了。」
陸棠望著他,目光一點點落在他眼下的陰影與消瘦的面頰上,頓了頓,忽然輕聲道:「顧長淵,你可以哭。」
他沒有回應,只是搭在膝上的左手微微蜷縮了一下。沉默在二人之間緩緩蔓延。
片刻後,他終於開口,嗓音低啞沙啞:「陸棠,鎮北軍……沒了。」
「我感佩他的忠心,也恨他的愚忠。他以身殉國,成全了自己的名節……可北境千萬百姓呢?」 他的嗓音淡淡的,像是在慢慢整理什麼思緒,音調起伏間並無太多情緒,卻聽得陸棠心裡發緊。
「但終究……他是我父親。」
他的母親早逝,父親戎馬半生,將他帶在身邊走遍四方,從軍營到邊關,他是追隨著顧廷昭的腳步長大的。將軍百戰死,他自小就知道,自己終有一天要接過那把劍,披上那身戰衣,繼承父親的榮光與責任,成為定國公,也為此不斷努力著,成為鎮守北境的壁壘與旗幟。只是世事弄人,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,竟是這樣的情形。
京城已覆,北境已失,顧廷昭戰死,鎮北軍覆滅,他前半生所有的信仰與榮耀,也隨之一併埋入黃土。
顧長淵靜靜地坐在這靈堂前,望著昏暗視線里一點點飄渺燈火,恍惚間覺得自己仿佛是那個已經崩塌的王朝最後的餘燼。
他怔怔出神,良久,低低嘆息:「也好……也算求仁得仁了。」
夜色沉寂,窗外寒風微微拂過,捲起紙錢燃盡後的灰燼,在長明燈下輕輕旋起,又飄入無垠夜空。
陸棠默默陪著他坐了許久。時間仿佛凝滯在這漫漫長夜中,四下靜得連呼吸與心跳都變得格外清晰。
許久之後,才聽見顧長淵再次低聲開口:「……他們都說,頭七,是亡魂歸返之日。」
陸棠一怔,側眸看他。
顧長淵望著燈火,睫毛輕顫,神情疏淡而空茫,像是在自言自語,又像是在朝著某處遙不可及的方向詢問:「他還會記得我……這個殘廢的兒子,還會回來看看我嗎?」
陸棠只覺得心口一緊,像有什麼堵在那裡,漲的得發疼。她緩緩轉頭,看向堂中中央那一方孤零零的靈位。香燭還在燃燒,火光在靜夜中微微搖曳,仿佛真有一個即將遠行的靈魂,立在這素白燈火之間,沉默無聲地聆聽著人間未竟的言語。
她收回視線,輕輕握住他的手,聲音堅定而溫柔:「當然會。」
顧長淵微微一怔。
陸棠凝望著他,眉目中帶著一貫的鋒意,聲音卻柔的像溫水:「他若在天有靈,必會來看你的。」 她頓了頓,認真地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你是他的兒子,顧長淵。你沒有做錯任何事,也不必對任何人說『對不起』。」
顧長淵的眼睫輕輕顫了顫,終究什麼也沒說能說出口,只是低下頭,緩緩反握住她的手,指尖微微發顫。
他沒有哭。
可他那隻緊握住她的手,始終微微顫抖著。
長明燈未滅,亡者歸否,無人可見。
第49章 離別 「等我回來。」 「好,我等你回……
陸棠一度擔憂顧長淵會悲痛過度再度病倒, 所幸,他只是沉沉昏睡了兩日,醒來時雖虛脫得厲害, 卻倒也未再出什麼狀況。
等到第十日清晨,她再去尋他時,山間薄霧未散, 遠處隱隱傳來兵刃交接與呼喝聲, 屋內,卻是極靜的。
火盆燒得正旺, 暖意氤氳。顧長淵半倚在疊起的軟枕里,里衣松松的掛在肩頭, 腿上蓋著薄毯,左手虛虛搭在身側, 指尖微涼,泛著一層青白。秦叔正端著一碗米粥,探好溫度,準備餵他。
「寨主。」 見陸棠推門進來, 秦叔立刻放下瓷碗起身行禮
陸棠徑直走來,伸手接過白瓷粥碗,語氣平靜自然:「我來吧。」
秦叔見顧長淵微微頷首, 便也不再多言, 悄聲退下, 臨走時順手將門掩上,替他們擋住屋外的清寒。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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