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目的已經達成,裴安夏卻沒有立刻離開,她試探性地開口,語氣有些不確定:「高大人,不知昨兒個送來的栗子羹,是否合督主的口味? 」
高慶聞言,面色一僵。
他自然不能對她說實話,於是只能呵呵乾笑兩聲:「督主的心意,屬下也不敢揣度,不過督主並非挑嘴之人,小主不必太過擔憂。」
裴安夏聽出他有意含糊,便猜到荊肖嘉或許根本沒有吃她送來的東西,不由有些無奈。
通過上次入夢的經歷,裴安夏可以篤定,荊肖嘉對她並不是一絲情意也無。
畢竟,在得知她可能再也無法醒過來時,他那種緊張的反應是實實在在,做不得假的。
被人在乎的感覺太好,饒是裴安夏自問是個冷心冷情的人,都不免有所觸動。
儘管那只是極細微的一點觸動,如同微弱的火苗,隱藏在她內心的某個角落,可只要一想起來,還是會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暖意。
因為這一絲溫暖,裴安夏有信心,即使現在的荊肖嘉是塊頑固不化的寒冰,她也可以慢慢地將他捂熱。
接下來的一段時日,裴安夏每天陷在廚房裡,變著花樣地做各種吃食,試圖透過這種略顯笨拙的方法,探知荊肖嘉的喜好。
轉眼就過去了半個月,這日襲香去內務府領取月例銀子,裴安夏則只身前往東廠。
高慶對於她的到來早已是見怪不怪,然而這次,他卻沒有如同往常那般,收下東西便匆忙離去,反倒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那一眼裡,不僅有好奇,更有探究的意味。
「裴小主,督主請您進去。」
「請我進去?」裴安夏微微愣神片刻,隨即反應過來,眉眼間頓時染上幾分欣喜。
荊肖嘉願意見她了?
這可是好事啊!
裴安夏在高慶的帶領下邁進了門檻,她低著頭,全程緊盯自己的腳尖,不敢四處亂瞟,儼然是一副乖順安分的模樣。
兩人沿著長長的迴廊往前走,直到穿過一處假山,後頭便是荊肖嘉平時辦公的處所。
書房的門半掩著,高慶抬手輕敲了兩下,才低聲稟告道:「督主,人帶到了。 」
荊肖嘉淡淡地嗯了一聲,隔著房門,聲音有些聽不真切,「讓她進來。 」
高慶聽罷,讓開身子,對裴安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。
裴安夏收斂心神,緩步上前,行了個極標準的屈膝禮,「妾身給督主請安。 」
荊肖嘉久久沒有叫起,裴安夏就只能繼續保持著半蹲的姿勢,不能移動分毫。
時間一長,她雙腿發麻得厲害,身子也開始輕微地發顫。
就在裴安夏覺得自己快要站不穩的時候,男人終於捨得放下手中翻閱到一半的文書,施捨給她一個眼神,「過來,幫我磨墨。」
裴安夏依言走過去,挽起衣袖,便開始仔細地替他磨墨。
女子皓腕纖細,黑沉沉的松煙墨攥在手裡,愈發顯得她肌膚勝雪,白皙得像是鍍了一層瑩光。
本來,紅袖添香應當是一件美事,然而眼下荊肖嘉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欣賞這幅情景。
今年是個寒冬,大冬天的雪下個不停,北邊許多郡縣都鬧了雪災。
房屋被厚雪一壓,坍塌的不少,好些百姓連個可以落腳的地方都沒有,只能淪為流民上街乞討,最後還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。
如果是剛重生回來那會兒,頂著100黑化值的荊肖嘉,恐怕根本不會理會這些災民,他自己尚且活得不人不鬼,又如何能顧及得了別人的死活。
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,哪怕他還是恨她,但他也不得不承認,比起讓她以命償命,他最想要的,還是把她困在身邊,慢慢折磨,讓她一點點償還她欠下的孽債。
為了達成這個目的,他必須站到更高的位置。
而當前的賑災事宜,如果能辦妥,就是收攏民心的大好時機。
他忙著為此事謀劃,一連幾夜幾乎沒睡個好覺,好不容易制定出幾項安置災民的計策,上了朝堂卻遭到激烈反對。
縱然荊肖嘉如今手握重權,但到底是內侍出身,朝中那些自詡清流的文官不乏有看不起他的,張口閉口都是身有殘缺之人不配居於廟堂,處處和他唱反調。
政策推行不順,荊肖嘉內心多少有些窩火,臉色也算不上好看。
裴安夏磨墨磨得手酸,偷偷撩起眼皮瞄了他幾眼。
眼見荊肖嘉好看的劍眉蹙起,擰成了一個川字,她更加不敢喊累,只得趁著他沒注意的空隙,飛快地用左手揉了揉酸痛的右肩,再悄然活動一下僵硬的雙腿。
裴安夏作為一個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,體質虛弱,禁不住久站,才站了兩刻鐘,腳下便有些虛浮。
荊肖嘉這般舉措擺明了是想要刁難她,裴安夏估摸著自己就算開口討饒,荊肖嘉也不會放過她,沒準兒還會出言諷刺她,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,還口口聲聲說要報恩,豈不好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