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幾乎是每隔一會兒,就要睜開眼睛,查看裴安夏是否還有鼻息,待確定她睡得極其安穩後,才敢閉上眼睛小憩。
如此循環往復,直到天蒙蒙亮時,穆霄野終於睏倦地睡去。
半夢半醒間,他隱約感覺到身旁的人有了動靜,似乎是裴安夏撐著床的兩側坐起身,讓他頓時從睡夢中驚醒過來。
四目相對的剎那,裴安夏瞪圓了眼睛,磕磕巴巴地說:「抱歉,吵醒你了,我……我想要如廁。」
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輕,音量剛好足夠傳進穆霄野耳里。在短暫的發愣之後,他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道:「無妨,你去吧。」
裴安夏飛快地下床,漲紅著臉跑進淨房。
趁著這會兒功夫,穆霄野抬眼打量外頭的天色,估摸著此時多半已是卯時,於是也跟著起身洗漱。
待拾掇齊整後,兩人簡單地用完早膳,便乘馬車前往城東的茶樓。
西涼城可以粗略劃分為東西兩區,城東是商賈聚集之地,各式各樣的店鋪林立,街道上頗為熱鬧繁華。
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著,半柱香後在名為聚仙閣的茶樓門口停了下來。
負責迎客的店小二,眼尖地發現馬車上屬於定北王府的標誌,忙不迭快走兩步,迎上前去。「穆二公子,承蒙您親自光臨,真是叫蔽店蓬蓽生輝啊!樓上的雅座已經為您布置好了,還請您移步。」
穆霄野說了句稍等,轉身掀起馬車的門帘,托著裴安夏白皙如羊脂玉的手,把人扶下馬車。
西涼城的民風比起京城要開放許多,女子出行無須以帷帽或輕紗遮面。店小二在看見裴安夏那張穠麗的面容時,不禁有些晃神,但很快他便恢復如常。
「原來夫人也來了。早有聽聞二公子成親之後,與夫人鶼鰈情深,傳言果真不假。」店小二笑眯眯地奉承了幾句,才抬手比了個請的姿勢,「二位這邊請。」
待他們在包廂落座後,穆霄野按照裴安夏的喜好點了一壺碧螺春,和幾道精巧的茶點。
「從前我們尚未成親的時候,倒是時常來這裡聽人說書。我記得你那會兒,最愛聽書生上京趕考,恰逢大雨,進入寺廟中避雨,偶然與官家小姐相遇的故事。」
穆霄野說著,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:「我當時就在想,這天底下的士子如同過江之鯽,個個皆是寒窗苦讀十幾載,只為求通過科舉這道登天梯,可惜最後能夠如願者,不過寥寥幾人。」
「這些官家小姐,有家世有才學有品貌,與其將後半生的幸福寄托在前途未卜的窮書生身上,倒不如在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當中,挑選合心意的夫婿,興許會有更好的結果也說不定。」
裴安夏不是傻子,自然聽得出穆霄野的言下之意。他是想要藉此暗示她,與其執著於飄渺不定的未來,不妨珍惜眼前人。
裴安夏沒有立刻回答,過了一會才遲鈍地頷首,「夫君所言極是,從前是我想差了。」
穆霄野目光微斂,他說這番話的目的,是盼著裴安夏能夠打從心底認同他的觀點,而非如同提線木偶一樣,沒有自己的思想,只會一味地順從。
不過,穆霄野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,因此並未強求,而是打算循序漸進地改變裴安夏的想法。
店小二的手腳極為利索,沒過多久就端了熱騰騰的茶水點心過來。
穆霄野抬手為裴安夏斟茶,兩人距離頗近,他的鼻腔里全是她身上的淺淡香氣。
那氣味雖不馥郁,卻格外有韻味,顯然並非尋常的薰香,而是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的自然體香。
穆霄野沒來由地覺得鼻尖有些發癢,心口更是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,相當地磨人。
眼看氣氛正朝著曖昧的方向發展,底下突然傳來說書人拍響驚堂木的聲音。
這動靜一下子喚回穆霄野的心神。他不動聲色地靠坐回椅背,調轉目光看過去,只見一個身穿青衣,手執摺扇的年輕男子,立於案幾後,開始娓娓道來。
說書人今日講述的,是一對青梅竹馬,歷經種種波折,最後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故事。
裴安夏端起面前的茶盞,啜飲一口。這茶雖然比不得雨前龍井,但入喉瞬間回甘,清甜的茶香縈繞在舌尖久久不散,倒也能稱作好茶。
她面上不曾顯露出異樣,心裡卻忍不住腹誹:【我原以為穆霄野就是個不懂姑娘家心思的楞頭青,沒想到他竟還有如此迂迴的手段。這說書人也不知收了他多少銀子,擺明了是以我和他為原型撰寫的故事。】
系統對此不置可否,卻是說起了另一件事:【儘管文梓軒已經伏誅,但楚國那邊可不會善罷干休,近日頻頻使些小動作,導致穆家軍不堪其擾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