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幾點了?」他看了眼關著的窗簾,以為時間還早。
「九點了,看您一直不醒,怕粥涼了,您母親一早送來的。」女僱主很大方,護工樂意給她說好話。
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看,蘇煜完全沒聽他後面說什麼,只是坐直身體:「幾點了?!」
*
九點,陸回舟喝完一杯濃茶,走進教室上課。
他這學期的課還有四大節結束,這一節跟後面兩節,該講的都是腎移植術後併發症的預防和處理。
腎移植術後併發症比較多,安排三大節共6個課時很合理。
但對現在的陸回舟來說,太慢了。
他加快了講課的速度,語言凝練,沒有一句廢話,板書也寫得飛快。
底下學生跟得吃力,忍不住低聲哀求:「教授,慢點兒。」
「不明白的先記著,課後討論或者來問我。」陸回舟看說話的學生一眼,五官俊美無儔,神色威嚴冷淡。
學生吐吐舌頭,不敢再說話,陸回舟轉身又在黑板上畫了一組不同的血管吻合接口,邊畫邊講:
「移植腎血管破裂是相對嚴重的併發症,少數跟腹壓突然增加、或者血管癒合不良有關,大多數都是血管吻合技術不行引起,誰來回答,這三種吻合角度,哪種適合動脈端端吻合?」
言罷,畫亦畢。他轉回身來,準備點名,失神一瞬:
教室後排,有個虛影,高高舉起手臂。
陸回舟掃他一眼,又看了眼窗外:不知何時,窗外落起薄雪。
陸回舟收回心思,克制著不去看那還高高舉著胳膊的虛影,點了一個學生來回答剛才的提問。
學生答完,他做了點評,馬不停蹄,又開始講解移植腎血管破裂的手術處理。
語氣冷肅,條理分明,重點凸出,全是乾貨,可就是快,太快了,沒給學生一絲鬆懈喘氣的時間。
偌大一個階梯教室,沒一個學生說話,全都在苦著臉奮筆疾書。
好傢夥,師祖講課原來是這個場面。蘇煜勾勾唇,看看學生,又看講台上陸回舟背對他畫板書的挺拔身姿,幸災樂禍,如痴如醉。
存在感太強,惹得陸回舟不由自主看他,又得到他誇張的大大比心。
怎麼了?
蘇煜旁邊的一個學生莫名其妙,今天的教授格外嚴厲就算了,怎麼好像……還老看他?
他也沒打瞌睡出小差啊?
正想著,陸教授眼神又往他這邊飄一眼。
學生皮一緊,不敢再走神,全神貫注聽講。
半節課有驚無險上完了。
「休息十分鐘,下節課繼續。」教授講得快,走得也快,鈴聲一響,捲起教案,看了眼教室東南角方向,大步走出教室。
「聽懂了嗎?今天好快!」
「要命,一大半內容書上還沒有!」
「報!師哥借我的課堂筆記也沒有!」
教室里,留下一片哀嚎。
蘇煜慢慢悠悠晃出來,跟上在走廊等他的陸回舟:「師祖要是教我就好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走廊沒人,陸回舟低聲問。
「憑您這雙倍速,我肯定能早兩年畢業。」蘇煜笑嘻嘻。
胡說八道。陸回舟推開一間空辦公室的門,讓他進來,合上門,細看他臉色:「還在醫院?下雨了?」
「嗯。」蘇煜點頭,問他,「師祖怎麼沒跟我互換?」
「我還以為您出什麼事,擔心死了,幸好今天下雨。」見到陸回舟好好站在講堂上,蘇煜才鬆了那口氣。
「沒出什麼事,是要處理公司的事情,耽誤了。」
「公司什麼事,真的不要緊嗎?」
「不要緊,是要談個重要合作,需要做些準備。」
他話接得流暢,語氣平和淡定,不似作偽,但蘇煜還是歪頭看他,眼睛審慎眯著:「師祖,你該不會是不想打針受罪,故意不跟我換吧?」
「……不是。」
陸回舟深深看著蘇煜,探手摸了下他額頭,想起這只是他的虛影,又放下手,「很難受嗎?還發不發燒?」
被他溫熱的手拂過額頭,蘇煜痒痒的,蜷起手指:難受,還想……讓他再摸摸。
「蘇煜?」陸回舟的聲音似遠似近,有些擔憂,「怎麼了,困?還是不舒服?」
蘇煜回過神來:「不——嗯,不知道,忽然有點兒頭暈。」
他說著,低著腦袋,眼睛一轉,身體一歪,額頭抵在陸回舟肩上:「師祖,好暈,借我靠一下。」
陸回舟開始真以為他難受,皺緊眉頭,直到察覺他聲音中氣十足,看見他虛影閃來閃去。
陸回舟定住神,靜立不動,放任他靠了一會兒,緩聲開口:「你知不知道,你有個特點?」
「什麼?」蘇煜心不在焉問。
「撒謊的時候,會像現在一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