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的時候,
耳邊聽到了一聲極低的嘆息,
「我嘗嘗。」崔煊開口。
他伸出修長的手,拿起一塊點心,放入嘴中,濃郁的香氣盈滿口腔,又因為帶著茶香和一種獨特的清香,所以並不膩,反而在這發悶的天氣里,叫人心口舒暢,說不盡的愉悅。
便是不該吃的,耽於口腹之慾,從來不是崔煊認可的事情。
那晚的點心,便是如此,今日他起先便篤定了不吃。
卻在看到她纖細的背影,微微抽動的單薄肩膀時,在理智還沒有反應過來前,衝動開口。
話已經說了,不可能收回。
罷了,雖不是她親手做的,到底辛苦拿來一趟。
輕輕一咬,懊惱的情緒卻瞬間被滿嘴的甜香取代。
口腹之慾...
崔煊的手指微微一動,這次理智來得更快,他及時制止了自己拿起第二塊的手。
不貪不驕不躁,該做的事情,他便做,不能的事情,便不動念,就像當初決定娶她一樣,無愧於心。
至於情愛...
崔煊的嘴角嘲弄般地扯了扯。
阮慕看著他拿起點心,吃了下去,只是一塊。
方才那些種種的氣悶,好像突然就找到了一個出口,一泄而去。
「你懂醫馬?」阮慕情緒起起伏伏,突然聽到崔煊的聲音。
她一驚,然後細眉輕輕一揪,懵然不解,
崔煊閉上雙目,「公主的馬,是你所救。」
不是疑問,是陳述。
「我......」
不等阮慕說什麼,崔煊突然睜開眼,漂亮而銳利的視線轉過來,對上他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視線,阮慕的呼吸亂了節拍,完全忘記自己要說什麼。
「你若是要害馬,便不會去救,施救了功勞被他人搶去......還哭鼻子?」他似乎是用鼻腔輕哼了一聲,
「出息。」
阮慕的心因他低沉的語調戳破她而跳得厲害,又因他用了這樣從來過的語氣同她說話而差點亂了方寸。
出息?
阮慕竟然從這話裡頭,品出了一點寵溺的意思。
雖然她不是因為被搶了功勞而哭,也不是因為被冤枉而哭,而是因為他啊。
阮慕壓著心中無盡的歡喜,努力不讓自己揚起嘴角,「即便我...說了,也不會有人信,從前,我...的確學過一些。」她解釋,亮晶晶的眸子看過去。
若他多問一句,只要一句,阮慕便會全盤脫出自己的身世背景,那樣,他會否便會相信她?他那般聰明,一定會的。
可惜,崔煊再次閉上眼睛,除了一聲「嗯」,再沒有開口的意思。
學過一些,便是很粗淺的東西吧,他想。
阮慕微微失落。
可那句「出息」,一直縈繞在阮慕腦海。
她得捂住自己的嘴,才能讓自己不會笑出聲。
沒有人相信她,沒有人知道她做了什麼,可他卻看到了,他知道她的委屈,他還吃了她做的點心,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,站了出來,哪怕用上崔家的聲名也要為她出頭。
阮慕的心裡湧起一絲絲甜蜜的熱涌。
她偏頭,看著正閉目小憩的男人,雕刻般的五官,利落的下頜線,再往下,是凸出的喉結,下面被墨綠色圓領錦袍遮住。
墨綠,多挑人的顏色,可他二十來歲的年紀,卻又壓得住它的氣場。
阮慕看了一眼,又看了一眼,
再看一眼。
馬車行至半道,崔煊突然睜開眼睛,差點被捕捉的阮慕好像有感應一般,提前半秒避開了視線。
心如擂鼓。
「停車。」他帶了絲沙啞的聲音響起,人已經起身。
阮慕視線追隨著他。
崔煊卻沒有再和她說什麼,好似忘了她這個人,也沒有再看她一眼,徑直下了馬車。
等車內重新行起搖晃起來。
阮慕急忙打開車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