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只是——還、不、會。」
手中冊子剛到季城手里,姬君凌面不改色地抽了回來。
「不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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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間涼爽宜人,晚霞染紅山林。
沐浴過後,洛雲姝穿一身素色裙衫坐在雲山閣後方的鞦韆上,膝頭放著一本話本,但半天了她一個字都看不進,唯有山風在來回翻動著書頁。
這兩日情蠱就要發作了。
就在一個月前,她同意姬君凌將情蠱轉到他身上。按她平日的性情,不會糾結於結果已定的事。
但今日她忽然有些後悔。
尤其在鞦韆上回想那夜親昵,後悔就似絲線被扯得越來越長。
姬君凌一定是早有預謀,他重承諾,不會先打破他們的約定,所以才要勾得她與他有了那次親昵。
先破了一個窗,再順理成章地開一道門讓他堂而皇之地走進來。
洛雲姝還記得九年前情蠱初次發作時的猛烈,想到接下來要發作的情蠱會不會也那般,她不免忐忑。
洛雲姝不禁低聲罵道:「姬家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。」
霞光在草地上打下一個模糊的影子,洛雲姝餘光掃了一眼,身子倚著鞦韆,像被抽乾了力氣懶懶道:「肩膀酸……濯雲,給我捏一捏吧。」
地上的影子沒動。
山莊中敢以沉默回應她話的只有兩人,而阿九的影子沒這樣長,洛雲姝頓了頓,頭也不回:「長公子怎來了?」
她語調雖還懶散,仿佛他來或不來都與她無關,但倚在鞦韆上比狸奴還慵懶愜意的背影悄然直了些。
姬君凌走上前,手下意識扶住鞦韆的繩子,欲往前輕輕地一推,然而手剛抓住繩子,他才發覺這種再尋常不過的事對他而言也實在陌生,遂收回了手。
「苗醫稱今日情蠱應會發作,晚輩擔心您便提早來了。」
「難為你有心了。」洛雲姝陰陽怪氣道,理了理裙擺起身回到閣中。
姬君凌默然跟上,回到雲山閣,他像回了自己的地盤,在外間坐了下來,翻開一本書冊看了起來。
洛雲姝也不搭理他,兀自在旁給指甲塗上丹蔻,再抬眼時已暮色四合,閣中的八角燭台上已點上了蠟燭。
姬君凌還在看書。
他這人平日清清冷冷,話也不多,但這麼久沒聽他開口,洛雲姝怪不自在,悄悄朝外間望了一眼。
姬君凌今日還是一身不近人情的玄服,但手中還拿著本書,他身後的燭台亦撒入淡淡燭光,一道削弱了他周身的冷淡。鳳眸低垂,長睫遮住目光,眉間經年不化的冰霜似乎消融了幾分。
棄文從武之前,他也讀過十幾年聖賢書,受詩書禮樂浸潤,根植骨子裡的斯文偶爾會從玄衣下透出。
武將的冷靜中殘存幾分書生氣。
別說,平衡得正好。
洛雲姝打量夠了,正想趁他不主意收回目光以免他誤會。姬君凌鳳眸不抬:「您大可光明正大地看。」
嗤,洛雲姝嘖了聲。
若是麵皮薄一些的女郎,只怕要手足無措。但她只有顧慮到與姬君凌之間的輩分倫理時才會難為情。
旁的時候,她臉皮可不薄。
洛雲姝翹起二郎腿,手撐在膝頭拖著腮幫子,不無感慨道:「長公子看書時有幾分你父親的風采。」
故意低落的語調顯出懷念。
姬君凌長指微頓,利落地翻過這一頁書:「您喜歡就好。」
洛雲姝不勾起他的波動不罷休,換了個更隨意姿#039勢,又問:「那長公子你呢?聽到旁人贊你和姬忽虎父無犬子這般話,是會高興,還是不高興呢?」
她堅持要提他父親,姬君凌平靜的眉頭有了細微波瀾。
但也僅僅是須臾之間。
他放下書,心平氣和地朝她走來:「那苗醫稱子蠱會先於母蠱發作,您如今感覺如何?」
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洛雲姝道:「尚未,發不發作還不一定,長公子先回吧。」
姬君凌沒動:「晚輩答應過要為您解蠱,既已來了,不妨等等。」
他在她身側落座,二人之間隔著一個憑几。洛雲姝眼底漫不經心的戲謔散了幾分,看著姿態矜貴端坐著的青年:「要等去外面等,留我屋內於禮不合。」
姬君凌掀起薄薄眼皮,清冷的目光如月色拂過她面上。
洛雲姝知道他這一眼的意思。
都準備為彼此解情蠱了,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比現在要更越禮?
洛雲姝抿抿嘴。
姬君凌起身:「我去沐浴。」
這般情形下,沐浴兩字都有了形同寬衣解帶的深層含義。
洛雲姝手攥住椅子扶手。
真古怪。
那夜姬君凌的手早已涉足了她身上所有不該涉足的角落。
為何這次還這樣尷尬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