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盡遙遠遠走近,腰身挺拔,禮數周到,躬身行禮。
長老抬頭瞥見是他,當即皺眉,一副看見熟面孔時習慣又嫌棄的模樣。
其實許采採在小時候,剛到長清宗那時,性格全然不是現在這般。
許采采那時是十分乖順,甚至有些膽小怕生的。
但後來在宋盡遙手裡慢慢長大,不知道怎麼回事,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,許采采變得愈發頻繁地往戒律司跑。
原本見了人只會膽怯又靦腆地抱著師兄的腿往身後躲的小豆丁,變得活潑好動愛湊熱鬧不說,還特別不好惹。仿佛吃不得一點虧,聽不得一句難聽話。
要是事情還牽扯到他師兄,許采采那更是一點就炸,為了維護他師兄一句,簡直天不怕地不怕的。
也不知道宋盡遙到底怎麼教的小孩。
戒律司長老懶得吭聲,故作生氣般拂袖一揮,指頭順勢指了許采采所在靜室的方向。
之後便好像沒看見宋盡遙似的,繼續埋頭翻閱公文了。
宋盡遙會意,匆匆行禮便邁大步伐往裡去了。
……
供人思過的單人靜室不大,四周牆壁皆由竹木建成,上面掛滿了手抄的基礎心法與長清宗門規門訓。
屋內陳設也極為簡單,房屋中央設有一方矮桌,以及兩三軟墊,另有幾個簡易的竹木書架靠牆而立。
宋盡遙走進時,許采采正背對著他跪坐在軟墊上,只有個瘦韌的青綠背影。
少年腰身由腰帶束縛,更顯單薄。
他此刻身形稍稍歪著,一邊手肘頗為倔強往桌邊一撐,順帶支起臉,另一手則在紙面上奮筆疾書。
許采采犯的錯是頂撞同門兄長,懲罰內容為抄寫門規五十遍。
而謝問玉就在距離許采采不遠的另一靜室內,他的錯誤更重。
一為誣衊同門;二為不友愛師弟;再加上一個先出言挑釁惹事,合併起來共處罰抄寫門規一百五十遍。
兩人都是抄完才能離開靜室。
聽到竹門的吱呀聲,許采采似乎不用猜就知道來人是誰,立刻坐直身體轉過腦袋。
見到果然是他師兄,許采采當即把筆往筆架上一擱,又氣又憋屈地撇起嘴來。
氣是因為之前與謝問玉吵架生的氣還沒消。
憋屈則是還計較著謝問玉辱罵他師兄的那些話。
罰抄門規意在使犯錯的弟子能夠靜心反省,意識到同門之間互相禮讓和睦相處才是緊要。
不過,只看這模樣就知道對許采采沒什麼用。
一旦是叫他師兄吃虧的事,他當然只會越想越氣!
宋盡遙本就來得急切,這會兒看見許采采這幅受了好大委屈的表情,更是眉頭一皺。
他幾步上前,先握著肩膀叫許采采從軟墊上站起身來。
男人神情冷肅,語氣卻是低聲哄人的:「讓師兄看看。」
說著,垂眸將人仔細地從上到下查看一遍。
親眼確認許采采當真沒受一點傷,宋盡遙這才真正鬆口氣。
「沒打架。」許采采見師兄這麼著急自己,一邊配合著前後轉了一圈,一邊悶悶地補充。
宋盡遙神情不變,只去握他抄了半個上午的門規的手。
拿到掌心慢吞吞地看兩眼,然後便揉按起來。
修士常年握劍的手掌寬大,掌心指腹皆布有薄繭,此刻正溫熱地包裹住許采採用得稍顯泛紅的手指。
宋盡遙力道適中,動作細緻又舒緩,很快就將許采采按得舒服地眯起眼睛,壞情緒也跟著散去大半。
揉完,宋盡遙便鬆了手,掀起衣擺在許采采方才用的軟墊上坐下。
許采采進戒律司的次數早就數不清了,但好在是從沒犯過什麼大錯。
次次懲罰的內容都是抄書居多,也有單純的閉門思過。最嚴重的,大概就是被派去掃過幾次台階。
不過從小到大,不論許采采因為什麼被罰,宋盡遙從沒有責問過半句。
同時不管被罰的是什麼,宋盡遙都會陪著。
罰抄東西,宋盡遙就給人抄;
罰面壁思過,宋盡遙就在一旁陪伴,不讓許采采一個人無聊或是不開心;
若是罰掃台階,宋盡遙更是見不得許采采碰一下掃帚,總要替人去掃。
長清宗的門規有簡略版,亦有詳解版。
許采采受罰所需要抄的自然是後者,厚厚的一本小冊,上頭的字數可不少。
縱使他「業務熟練」,一個多時辰下來也只抄了不到二十遍。
許采采有些不好意思,想著自己再抄多一點,然後再讓師兄幫他。但拽著他師兄的衣袖,還沒來得及開口,跟前就被遞過來了一包他最常吃的糕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