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面上仍燒得通紅,輕「嗯」一聲,道:「她是我前世的一位姐姐,今世有幸再見,便常去談談往事。」
楊戩道:「我知你向來是有分寸的人,但有句話,我還需囑咐你。」
他走至黛玉身旁,扶過她的雙肩,雙眸凝視,正色道:「凡間王朝興替、世事變遷,皆有定數,切莫插手太過。倘若易了天地玄機,必遭五雷屢屢,三災頻頻。到時不止是我,便是師父也不能保你。」
黛玉眼睫輕顫,想了一想,道:「我並沒有做什麼,不過是替他們治了幾次傷病。」
楊戩搖頭道:「若是處於史書拐點的帝王將相,便是命數也輕易動不得的。」
黛玉垂了頭,不說話了。
楊戩又道:「那南贍部洲,正處於三國並立、群雄爭霸的關鍵時期,每個人的命數、運道都經天庭推演過,玉帝又派了六司七元、二十八星宿日夜監管,是絲毫錯不得的。」
黛玉忽抬眸,輕聲道:「天庭既然日夜照管,為何看不到群雄割據,戰亂頻頻,民生凋敝,眾生疾苦?若照原本的走向,勢必還有南北分裂,政權混亂......」
楊戩掩住她的唇,喝止道:「此乃天機,不可多說!」
他嘆了口氣,將黛玉攬在懷裡,假意吻她的耳,聲音壓得極低:「在天庭神仙眼中,死多少百姓,亡多少家國,亂多少歲月,都不過是個數字。」
「沒有戰爭、饑荒、災禍,又如何會讓人畏天、敬天、拜天?」
「這些事,你此時管不了,我也管不了。」
黛玉伏在他懷裡,喃喃道:「眾生疾苦,原不過是汲取香火的養料......」
山頂起了北風,又開始飄雪,雪花舞過亭檐,落在她手指上。
已成仙得道的九天聖女,忽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。
她將楊戩的衣袍拉得更緊了些,低聲道:「二哥,你是從什麼時候看透這些的?」
楊戩道:「從我第一次劈天失敗,落魄地仿佛一隻螻蟻,遊走在世間最腌臢污穢之處,便是望一次天空,也要耗盡全身力氣時。」
他嗓音低沉,引得胸腔一陣陣共鳴。
黛玉摟著他的腰,貼著他的胸膛,對那砰砰跳動的心道:「那麼,你替他們,就此認命了嗎?」
替這世間生靈,人間悲苦,認命了嗎?
楊戩的心跳,強健而有力,噗通,噗通,一下一下仿佛要跳出胸腔。
他低低道:「刑天不死,舞干戚不休!」
北風愈緊,大雪扯絮撕棉般,紛紛落下。
杜鵑、白蘭站在廊下,遠遠看著亭上一對人影,說笑著猜測二人婚期,甚至替兩人的娃娃起了一連串的小名。
亭中兩人,緊緊依偎在一起,心中卻沒幾分風花雪月,旖旎風光。
風雪呼號,如赤壁東風卷火,戰船鐵索糾纏,刀戈劍影紛飛,戰場慘呼連連。大雪落地,卻掩不去白骨露於野,千里無雞鳴的慘狀。
黛玉聽著楊戩的心跳,忽然明白了,他們永不會只是一對尋常夫妻。
第31章
三十年歲月,倏忽而過。
黛玉去五行山看望悟空,一向飛揚跳脫的猴子,眉頭卻挽起了疙瘩,伏在地上,悶悶地畫著圈。
「妹妹,你來得正好!」悟空拍著地底被薅禿了的雜草,叫道,「快去幫我看看發生了什麼事?為何這數月都沒有人來找我」
黛玉連忙答應,飛起站立山頂,遠遠向西望去。
此時已是六月天氣,山野里卻沒有幾點綠色,乾枯的地皮裂著口子,田地里麥苗枯黃萎地,沿途大樹上,稀稀落落地在樹梢掛著幾片葉子。
山下小徑旁,躺著五、六個人形,半晌一動不動,枯枝一般。
黛玉趕過去,拉起一個瘦弱的姑娘,問道:「你們為何不上山?」
那姑娘有氣無力地抬起眼皮,乾裂的唇瓣開合一下,卻沒發出半點聲音。
黛玉忙將隨身帶來的果酒拿出來,遞到她唇邊。
這果酒,是她數月未來,專程給悟空準備的賠禮。
南贍部洲戰局初定,峨眉山雷災連連,楊戩陪著她,日夜不休地護衛周邊百姓,才數月沒來看望悟空。
原是想,悟空有附近信民為伴,應不會寂寞才是。況且,楊戩雖助她施了障身的術法,一個不慎,還是會被天雷追到,波及周圍人,故而一直閉門不出。
哪曾想,小師兄這裡,也是一片狼藉,比峨眉山還要狼狽百倍。
那姑娘喝了仙酒,恢復了精神,撲地大哭道:「湘妃娘娘,您終於顯靈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