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妻倆進得堂內,卻見只有男祖師一人端坐,笑容中微帶落寞。
碧玉拿過蒲團,紅蓮端來清茶,新夫妻下拜行禮。
祖師取出一對鴛鴦金絲手環,道:「我當年遊戲人間時,與干將、莫邪相交為友,他夫妻送了我這一對手環。」
他將手環遞給黛玉,笑道:「據他夫妻兩個說,這手環若由心意相通者佩戴,無論相隔萬里,皆可以意念溝通。」
「可惜我孤獨一生,並沒機會試試靈驗否。這麼多年,我數千徒兒中,也就你們倆得了圓滿,便贈予你們小倆口吧。」
黛玉接過手環,見手鐲以極細的金絲編織而成,搭扣處分別雕作鴛、鴦模樣。
她自帶了鴦環,把鴛環交給楊戩。
楊戩接了手環,垂首道:「徒兒實在受之有愧。」
「你這臭小子,是該有愧!」祖師扶他們起來,笑道:「當年我的家底,也不知被你敗壞了多少。」
「若不是看玉兒面上,一根草也不會再送你!」
黛玉輕扯祖師衣袖,面露求懇之色。
祖師哈哈笑道:「現在是一句重話也說你不得了,我們玉兒會心疼哩!」
「師父啊!」黛玉玉頰飛紅,跺腳道,「師父教訓徒弟,天經地義,徒兒哪敢幹涉?」
祖師大笑,拉著兩個徒弟說了半晌閒話,忽笑道:「二郎,這兩日山上到處都在講你擔山趕海的傳說,我曾保證你若來時,必將拿手的本事傳他們幾招。」
「這會兒去吧,省得我失信於小輩。」
楊戩與黛玉對視一眼,起身含笑告辭。
房內,祖師斂了笑容,道:「玉兒,你是否跟人修習了化身之法?」
黛玉垂頭道:「我丟不下您與徒兒們,故纏著南緗師父學了一人雙化。您千萬莫要怪她,是我苦苦哀求,南緗師父被我糾纏不過,才無奈傳了我。」
「南緗?如今連你都這般喚她了!」祖師輕哼一聲,道:「看來,你也認為她與我並非一人了?」
黛玉忙道:「徒兒不敢,徒兒對師父們皆是一般的孺慕敬服,徒兒只是想,不過一個稱呼而已,若能讓讓女師父開心,何不遂她心愿。」
她小心翼翼抬眸看向祖師,見他仍寒著臉,愈發惶恐了,跪在祖師身邊,輕搖他袍袖道:「師父,南緗師父是您的化身,她所願未必不是你所想,何必與她計較呢!」
祖師挑眉,問道:「依你看,一個人除了皮囊、名姓,何以區別於他人?」
黛玉小心翼翼答道:「自然是獨一無二的經歷,引發不同於他人的感悟。從小到大的記憶,帶來不同於他人的情感!」
祖師嘆道:「你這所謂的南緗師父,她已不再認同是我,甚至剝離了與我相通的記憶,一心要做個獨立的人。」
黛玉驚道:「師父,如此可對你們有影響麼?」
祖師搖頭:「就像生了一場病,一些記憶成了空白,一些情感忽然麻木。」
他拍拍黛玉肩頭:「便如現在,我知你是我最疼愛的徒兒,卻似隔了一層,不知該如何與你親近。」
「想來,我情感中的細膩、溫情多半被她分了去罷!」
黛玉貼在祖師膝頭,低聲道:「不,師父還是一樣疼愛玉兒,只是少了南緗師父的神識,師父不太會表達了而已。」
祖師輕笑一聲:「也許吧,世間男女並非絕對,男人也會有女性化的一面,沒了南緗,你師父我現在是純純的男子漢了。」
黛玉被他逗得噗嗤一笑,拉著他手臂道:「純純男子漢,就要拿得起放得下,師父不要再怪南緗師父了吧?」
祖師嘆道:「即便有心怪她,我也是鞭長莫及了。」
「為何?」黛玉環顧四周,進來時不見女祖師,她還以為女祖師被祖師收回去了,難道並非如此嗎?
祖師道:「你成親當日,她就不告而別,再無音訊了。」
黛玉:「啊?!」
「她是要徹底舍了我了,」祖師拉黛玉起來,語重心長道,「有我這前車之鑑,你用化身術時,定要十二分的小心啊!」
楊戩走出祖師庭院,遠遠瞧見梅山兄弟們被一眾峨眉弟子圍著,獻茶獻果,問東問西。
直健站在一塊大石上,大聲道:「那水蛟盤起來,足有泰山那般大!伸開來,有黃河那般長!好二郎,凜然不懼,搖一搖身軀,現出法天象地,只這麼一拉,就將水蛟扯做兩段……」
楊戩俊顏微紅,施了個隱身術,向山頂飛去。
眾人聽得如痴如醉,竟沒發現正主剛饒過去了。
夏日季節,梅樹枝繁葉茂,鬱鬱蔥蔥,與尋常樹木並無太大不同。
楊戩坐在倚梅亭,閉目,聽風聲穿林打葉。
忽聽道一個小孩子的聲音:「我叫黑虎兒,你可以叫紅玉兒!」
「不要!」小女娃的聲音脆若鶯啼,「我自有姓,為何要叫紅玉兒?」
黑虎兒奇道:「我們只聽女師祖喚你玉兒,原來你還有姓么?可這裡的師兄弟們都沒有姓的,多半是指原身為姓,像我就是黑乎乎的大老虎。」
小女娃道:「我姓林,而且也不是你的師兄弟,你得叫我師……」
說話間,他倆已轉過山石,小女娃望見了楊戩,那個「師」字便千轉百回地接不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