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吃了一個,然後端起碗,喝了一口湯,等放下碗,才開口道:「皮薄如紙,七分瘦三分肥,肉多而不膩,湯濃而不渾。」
連理眼睛亮了亮,贊了聲:「行家。」
窗外的雪無聲的落著,壓了冬青的枝頭,路上沒什麼人,雪地上男人來時的足印也慢慢的被覆蓋,男人看了眼,開口道:「你這餛飩做得精細。」
連理站起身,彎著眼睛說:「咱們老北京餛飩,吃的就是一個精緻和地道,您只管吃,我再去給您做幾道小菜。」
「不必,」男人抬眸看他,聲音很平,聽不出什麼情緒,他說:「我是來找你兌現你的承諾的。」
連理愣了愣,又將男人細細看了一會兒,無奈道:「我真不認得你。」
男人說:「我姓子桑。」
二十一世紀了,還有這姓?
連理又坐下了,問道:「您叫什麼?」
男人頓了頓,斂眸道:「忘了。」
連理:「……」
連理覺得這人在跟自己開玩笑,笑道:「那先生倒是說說是什麼諾。」
男人沉默了。
這次他什麼也沒說,將手中的筷子放下,連理見他從錢夾里取出了一張紅票子,放在了桌上,然後站起了身。
這是要走?
連理一時沒反應過來,瞧著男人都走到門口了,連理突然開口:「外邊雪下得大。」
男人在玻璃門前停下。
連理起身:「我給你找把傘。」
男人的手搭在門上,淡淡說了句:「不必。」
連理走到門口取下了自己的傘,遞向男人,彎著眼睛說:「有借有還,人情就是這麼連起來的。」
男人垂眸看著晾在空氣中的那把黑傘,在連理以為他不會接時,他伸了手。
連理把傘放在他掌心,彎起漂亮的杏眼,道:「我叫連理,先生下次再來,我再親手給您包。」
男人眸目輕斂,微微點了下頭,沒看他,推開門,出了店。
連理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,突然想起了什麼,轉頭看桌子上的錢。
這一碗餛飩可用不上這麼多錢,他推門正要叫住男人,卻突然愣住了。
茫茫雪幕一片靜謐,半個人影都沒有,雪將冬青的枝頭壓彎,簌簌滑落下來,除此之外,雪地鬆軟平整,連個腳印都沒有。
有些人和事不能放在心裡琢磨,一旦是琢磨了,就好惦記著,一旦惦記了,就多了樁心事,有事沒事總愛拿出來想想。
立冬那天后,連理一直在等子桑。
他念著他多給的錢,還有他沒說出口的那個承諾,可他一直沒來。
許是入了冬的緣故,最近連理越發的懶,不愛出門,總是愛打瞌睡。
北京城的天氣乾燥,冬天更是乾冷,連理開店的時候也不定,都是什麼時候睡飽了什麼時候開。
立冬後天氣一日冷過一日,可雪沒存下,店前的臘梅開了花,嫩黃嫩黃的,算是這色彩寡淡的冬天裡難得的亮色,連理出了趟門,給臘梅樹身綁了層被子,回來的時候捂著被凍疼的耳朵蹦躂了會兒,這才把營業的牌子給翻了過來。
他今天白天睡得多了,晚上營業。
也就是他剛把牌子掛上,就有人推門進來。
一位六十多歲的大爺進了門,往手上呵了口氣,搓了搓,笑道:「連著來了三天,終於等到您開門了。」
「呦,有些日子沒見您了,」連理給他倒了杯熱水,熟稔地問道:「今兒還是老樣子?」
「老樣子,」大爺坐了,喜氣洋洋地說:「這程子去我姑娘那兒了,生了。」
連理眉目舒展:「喜事啊,閨女小子?」
大爺笑呵呵的:「閨女,長得像她媽,漂亮。」
連理笑道:「得嘞,今兒這頓我請了,算給您道喜。」
大爺忙道:「這怎麼成?」
連理:「您就坐著吧。」
說話間,門又開了,這回進來了幾個小學生,看樣子是剛放學,還穿著校服背著書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