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田產不好分,阿家也不肯。」衛二嫂無奈地說。
「那,那就是要抽兩丁去了。應該是你家五郎六郎吧,他們畢竟沒有成婚,沒有家小要顧及。」明寶清的想法順理成章,任誰都會這樣想。
衛二嫂聽了這話,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繃不住了,哭訴道:「阿家不肯,一個說六郎年歲小,另一個又說大郎是長子要頂門立戶,柳氏又哭說三郎新婚,於娘家不好交代,只我家二郎有兩子一女,留了血脈,可以去。」
「那還有四郎和五郎呢?」
「四郎機靈,立刻跳出來說自己找到人家好入贅,不要彩禮,反而還拿錢回來。阿家聽了,歡喜得不得了。」衛二嫂擤一擤鼻子,道:「我只看他們爭搶扯咬去!」
她雖做出一副發了狠的樣子,可想到衛五郎時,眼底還流露出一點憐憫之色。
「至於五郎,他生來就是半聾,兩條腿細得打晃,田裡重活拿不起,只能做個女人用,生下來的時候阿家就沒想著他能活,眼下……
衛二嫂沒有再說話了,表情絕望地像是看到了衛五郎乃至衛二郎將來的命數。
「淑蓉,淑蓉!」一把粗嗓子在風裡叫嚷開來,但明顯是壓低過的。
明寶清和明寶盈退開去,衛二嫂站起身,伸手擋了擋,道:「莫怕莫怕,是我家二郎。」
衛二郎走到近處時停了下來,顯然也沒料到衛二嫂會與這家女娘在一處。
「回家吧。」這還是明寶盈頭一回聽衛二郎說話,那日在人群里瞥見他時,也是遠遠站在後頭抱著胳膊不出聲。
明寶清看著他們夫妻二人往家去,忽不受控地冒出一句話來。
「若是父親不在,留下的妻小要想支撐得住,彼此間要心無嫌隙,共擔磨難,可你自己親生孩兒年幼,最大的小蓮才比我家小妹大兩歲,全要仰賴叔伯嬸母,堂兄堂姐,他們靠得住嗎?」
衛二郎頓住腳,瞧著衛二嫂,又轉首看明寶清。
「若你覺得靠得住,當然再好不過,若連你也覺得靠不住,起碼問他們要一筆買丁錢留給你娘子。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是救命錢了。」
衛二見這女郎立在月中,神情誠摯坦蕩,袍袖滿攏清風,她似乎覺得自己多了嘴,微微抿唇道:「再者,我前些日子
進城時,曾在菜市口的布告中看到過,聖人恩允男丁中身有殘缺者可以充任色役中較輕便的差使,例如看守州縣府城的門樓或是糧倉,擔任衙門公廨里的灑掃等等。這恩令還是頭一年,知曉的人不多,你若是趕緊些,周到些,五郎說不準還能留在長安服役。」
衛二郎站直了身子看著明寶清,神情中有種驚訝敬仰,他簡短地點了一下頭,語氣卻難掩欣喜急切,道:「我,我這就拿些好酒帶五郎去找里長說情。」
衛二嫂回望了明寶清一眼,雙眸含著悲傷又感激的淚。
覺察到明寶盈一直黏在身上的溫暖目光,明寶清抬手勾上竹栓子,又蹲下上落下竹嵌子,笑問:「怎麼了?這麼瞧著我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