縣衙附近的巷道日日有人清掃,前後左右不是官廨就是倉庫,都還是官家地方,所以一磚一瓦,乾淨無垢。
嚴觀跨步大,稍微走急一些,幾乎等於是脅迫著明寶清。
她有點無奈,小跑起來,問:「青天白日的,後面沒鬼吧。」
「這牆後頭就是地牢,陰氣重,鬧鬼多。」
明寶清直覺嚴觀在胡說八道,但以她現在的心情,真是想笑也無力。
七拐八繞的,其實就已經出了宣陽坊。
他們在一間小茶攤上坐了下來,嚴觀本來想再走兩步去有屋有檐的鋪子裡,但明寶清被那嗓門洪亮的老丈一招攬,就過去了。
茶攤上的人自然要雜一些,不過嚴觀佩刀一上桌,他們這一角就清靜了,只有崢崢的琵琶聲間或一響,有女聲斷斷續續,模模糊糊地唱念著,「東告東方朔,西告西方朔,南告南方朔,北告北方朔,上告上方朔,下告下方朔。」
這是唱給四方神靈聽的,明寶清順著歌聲望著牆角邊,好奇地端詳著那個抱著琵琶散著長發,頸上、臂上都有雕刺點青的巫女。
她看得有些出神,忽聽嚴觀道:「想問神鬼?」
明寶清搖了搖頭,問:「嚴帥信這個?」
嚴觀也搖頭,但不知道為什麼笑了一聲。
這笑容很小,並沒有任何譏諷輕蔑的情緒。
「笑什麼?」明寶清問。
嚴觀抬手給她斟茶時眼睛還微微彎著,說:「只是想起我阿娘做過一段時間的巫女,有一日一個小官讓她占卜仕途,可她前夜喝多了酒,醉醺醺地調了調弦柱,張口就唱,『今年六品,明年七品,年年富貴高升。』然後,攤子就讓人給掀了,她拉著我趕緊跑。我一邊跑一邊同她說,『不是品少官高,品多官小嗎?』我阿娘扭臉就對人家道,『那得了,今年減一品,明年減兩品,後年減三品,你沒品官最高了!』」
明寶清終於失笑,嚴觀見她笑,面上笑容深了一些,只是那笑意里浮動著悵然。
「別人靈不靈我知道,但我阿娘純粹是騙人的,為了掙幾個錢養我罷了。」嚴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,道:「這茶真苦,你喝不喝得慣?」
明寶清啜了一口,點頭的模樣很乖。
「衣物在前日已經給明三郎送去了,他如今在溫泉湯監里做事,個頭有三尺半寸,只是很瘦,」嚴觀頓了頓,說:「就這兩日吧,他會去南山溫泉莊裡做事,南山離青槐鄉不算遠。」
「三尺六寸,三郎長高了。」明寶清聽著這些話,目光卻虛虛散散,不知道在看哪裡。
嚴觀猜測她在想林千衡,心裡空空的,輕聲道:「你可以去看他了。」
「是。」明寶清笑起來,又對嚴觀鄭重道:「嚴帥,多謝您。」
茶攤上的茶點是熏豆乾,很結實耐嚼的一種豆腐,入口就是煙燻火燎的味道,不難吃,但明寶清不喜歡。
她被熏得夠多了,只是覺得不能浪費,得多少粒豆子才能壓出這一塊豆乾來?
嚴觀伸手把那三塊豆乾都拿起來,一摞塞進嘴裡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