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她不知道,苗娘子其實沒有吃。
不論是昨日的茴子白菜粥,還前日的蝦米黃芽菜,她都吃不下了,但鼻端有聞過那種新嫩的氣息,也夠了。
那株小小菜花無香,就是黃得很金燦,像在春日一樣盛開著。
這讓苗娘子想起她與遊春生剛定親時的事,他們倆一天都在傻笑,在落日餘暉中藏進油芥子花田裡,笨拙地親吻著對方。
「謝謝。」苗娘子對明寶錦說。
感謝她帶來了小青鳥,還帶來了遊春生的吻。
明寶錦笑眯眯地趴在床前歪頭看苗娘子,舉著自己和游飛的字給她看。
她絕不會想到,這是苗娘子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這怎麼可能呢?她的眼睛明明那麼亮,眼底的笑意明明是那麼溫暖,怎麼會是一個要死的人呢?
接下來的那段記憶對明寶錦來說很模糊也很漫長,明明沒有下雨的,但每每想起來,總覺得陰霾昏暗,像一場永遠不會停歇的冬雨。
她只記得一口長長的棺材從游家被抬了出去,游老丈的身影踉踉蹌蹌,他追了幾步,然後摔倒了,磕了一腦袋的血。
游飛從棺材前頭跑了回來,他無助地看著裝著母親的棺材,又看看氣息奄奄的祖父,他身上披麻戴孝的,好像縛滿了詛咒。
明寶錦想起她也穿過這種材質的衣裳,第一次是穿在裡面的,貼著身的一層白衣,然後是腰上的麻繩,第二次就光明正大一些,穿在了外頭,但沒有穿很久,明寶清幫她脫了下來,只留了一朵小小的白花在她發上。
明寶錦發現自己原來都記得,阿娘的音容笑貌已經模糊了,但失去她時的那種感覺卻一點都沒有淡掉,還是那樣的心痛壓抑,恣閉憋悶,仿佛天塌地陷而無法宣洩。
她看著游飛,感同身受的同時也變得懦弱膽怯。
明寶錦不敢上前,但她始終望著游飛,他臉上的那種表情,像是世上只剩了他一個人。
這比死還難受。
所以,明寶錦還是走了過去,一步兩步三步,近在咫尺了,她想把游飛帶回家。
可有什麼漆黑的東西忽然橫在她眼前,明寶錦愣愣看著,看著那沉重的黑從她眼前移走後,露出空空蕩蕩的游家。
原來,那是游老丈的棺材。
明寶錦僵硬地站在那里,小小的青槐鄉,小小的未央里,忽然變得那麼那麼大,大得像是宇宙,將她一口吞沒,連悲傷都難以感知。
明寶錦找不到游飛了,而這一切,都是她的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