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寶珊看向朱姨,扯出一抹苦笑繼續說:「所以阿娘你且放心吧,烏珠兒被賣掉了,我這輩子,我這輩子沒有顏面去見大姐姐了。」
朱姨張了張口,聲音放輕了些,嘀咕道:「婚事都不作數了,定情信物也就那麼回事了。」
明寶珊沒有反駁朱姨,只是靜靜看著她,良久後說:「阿娘,你從前的日子一定很苦,叫你對這些情意、情分都如此嗤之以鼻。」
這是很輕很輕的一句話,卻像拳頭一樣砸向朱姨,她被砸得碎裂一地,有些無法面對虛弱又蒼白的女兒,手足無措地站起來,扶著門出去給明寶珊煎藥了。
明寶珊閉上眼,耳邊是姐妹們方才在廊上說笑的聲音,她想著想著,覺得自己好像也在廊上,在她們身邊,總算是浮浮沉沉地睡了短短一覺。
醒來時,聽見朱姨和丫鬟霜降正在門外與人爭執。
這院子就算小,關著門也是聽不清的,不過明寶珊知道是張六郎,她沒有費勁去聽他們在說什麼,只是伸手端過床邊的藥碗一飲而盡,沒有去碰擱在碟里的糖塊,就那樣含著一嘴的苦澀再度睡著了。
「好苦。」明寶盈捏著鼻子灌了一碗藥,又趕緊漱了漱口,吐在門前菜地里。
明寶清笑她,「你什麼都不嬌氣,只在喝藥這件事上磨磨蹭蹭的,二娘就跟你反一反,什麼……
她沒說完,明寶盈也沒有追問,在明寶錦身側坐下,指點她一處遲滯的筆鋒。
明寶錦的字漸漸有了幾分她自己的氣韻,說不上細膩,更沒到清雋的地步,就是很生動。
但『燕子飛時』里的一個『飛』字,她總也寫不好,寫著寫著,要哭了。
「想他了?」明寶盈問。
明寶錦點點頭,說:「我擔心他。」
春來,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
綠水裡,又有吃飽了肚子的小小青鳥四處飛翔遨遊,飛過人家,飛過稻田,飛過縱橫的道路,飛過喧鬧的人群,從白晝飛進黃昏里。
它自顧自地飛著,才不管誰因看見了它,而怔忪片刻。
游飛躺在一處頹敗的牆頭上,看著那隻青鳥低低地從他眼前掠過。
廟裡有些孩子眼疾手快,抄起石頭想把它打落下來,好烤著吃。
游飛沒有任何反應,只是看著石塊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無用的弧線,然後掉落,不甚砸到了一個人的腦袋,然後雙方就怒罵了起來。
常理來說,半大少年是鬥不過大人,但那些孩子在破廟裡住了很久,占得久了,他們就把這裡稱為『家』。
而那些外來的人不過是暫時住在這裡,是不速之客。
所以,們的氣焰反而高過那些走江湖耍把式的大人。
但孤兒們也很知道那些耍把式的不好惹,或多或少得會幾下拳腳,所以只是蹦躂著,叫囂著,並沒有誰真衝上去挑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