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飛還聽他們說,要去華洲。
他覺得這個地方有點耳熟, 但想不起來了,過往的記憶被一種灰霧般的情緒推到角落裡,不能想,想一想就覺得活不下去了。
今天的天氣還不錯,白晝晴朗,夜晚漫天星斗。
游飛喜歡看星星,盯著那些看星星時,他覺得世間萬物都不存在,包括他自己。
破廟的夜不會太安靜,有人渾身病痛,經常在夜裡無助呻吟,也有人胡言夢囈,有時是哭兩聲,有時是尖叫著醒過來。
大多數時候,游飛就那麼靜靜聽著,偶爾幾次,他從牆頭翻下來,走過去拍拍那少年的肩頭,握住他驚醒後突然揮過來的拳頭,說:「你做噩夢了,繼續睡吧。」
這裡很多孩子他都認識,也有些不見了,有些是新來的。
有時候,游飛覺得生死有命,有些人的命可能就是那樣微不足道,但更多時候,他心裡的憤怒無處宣洩,時時刻刻在咆哮著說:「憑什麼?」
天將亮的時候,太陽快升起來了,這容易給人一種虛妄的安全感,眾人在這時候也睡得最深。
游飛例外。
那些耍把式的人一動他就醒了,但游飛沒有睜開眼,只聽著他們在收拾東西,在挨個叫醒人,在裝車,牽騾馬。
他們的手腳出乎意料的輕,像是怕把別人吵醒似的。
游飛覺得有點奇怪,前些天他們可不是這樣善解人意的,這都要走了,反而細緻上了?
不過他也沒有多想,只聽見車軲轆滾動起來,有人又走了回來,像是落了什麼東西,躡手躡腳來取。
游飛聽見一聲軟軟的咕噥,像花狸狸在明寶錦腳邊打滾時會叫喚的那樣。
很多天了,明寶錦就像這樣時不時冒出來一下下,雖然很快會被沉鬱的灰霧掩過去,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會奇異浮現出來。
想到明寶錦,游飛莫名有了那麼一絲動力,他睜開眼,瞧見那些耍把式的人已經走了,廟裡還是那樣,只是牆角空出了一大片。
這時有人一翻身,也咕噥了一聲,少年人的嗓子有點啞了,不像小娃娃那樣軟綿綿的。
游飛皺了皺眉,從牆頭滑下來,牆根處的人被他踩了一腳,痛得彈了一下。
他快步走了過去,一個一個察看著。
猛地,他在那個斷臂男人身前剎住了腳,看著他手臂虛攏著的一片空處,腹部衣料的褶皺還顯示著一隻小小手攥過的樣子。
游飛使勁踹了他一腳,「還睡!你孩子呢!」
曹阿叔連日趕路,疲累極了,他一路都醒著神,可想著明天就能到孟家了,他和孩子都有安穩日子過了,心裡一松,竟呼呼大睡起來,連胳膊上枕著的孩子不見了都沒有發現。
被游飛踹醒後,他胡亂搓了把臉,就往外頭狂奔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