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觀今日失敗透頂,盤問不成,反被盤問。
他不知道明寶清為什麼會突然問這些,也不知道她想聽到什麼,下意識垂眼,卻聽明寶清說:「嚴帥?」
嚴觀看向她,明寶清依舊趴在膝頭看他。
這是一個很放鬆的姿勢,太放鬆了些,幾乎要讓嚴觀以為她對自己不設防。
嚴觀定了定神,如實說:「你的很多東西提前都被抄走了,我拿了你院中幾盆花,一些書。你若想要,我可以還給你。」
他第一次能那麼靠近明寶清,甚至可以進出她的閨房,但看到的卻是滿地的狼藉,任何她生活過的痕跡都已經被踐踏乾淨。
明寶清輕輕搖頭,說:「小弟前些日子在莊子裡中暑了,我都不曾得到消息,卻聽聞有醫官專門去替他醫治,是劉季嗎?是你讓他去的?」
嚴觀這才知道她突然盤根究底的緣故,她是起了疑心。
「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,你不必有負擔。」
明寶清靜靜看他,天色在他們的對話里一點點轉深,前頭屋裡亮起的昏黃光芒透過門縫漏了進來,這一束光正好落在他背上,斜斜延伸到他左邊眼角,照得他睫毛金黃一片。
「陳年舊事,我還這樣咄咄逼人地問,嚴帥為何步步退讓,不見慍色?」
嚴觀的目光定住了,過了好一會,他才緩慢地眨了一下眼,慢得不禁讓明寶清懷疑他方才是不是著意克制了眨眼這個動作。
「你可能忘記了,」他往後靠去,倚在門上,躲進了暗中,現在光落到了明寶清的臉上,「你曾送我阿娘就醫。」
這個答案真叫明寶清沒有想到,她微微睜大了眼,說:「你阿娘?」
嚴觀點了點頭,說:「她沒有做很久的巫女,因為掙不到什麼銀錢。在沒有我之前,她是一曲的優伎,不必要賣身,有時只是清彈琵琶,也能得到豐厚的賞錢。但有了我之後,她就去了二曲,漸漸連二曲的地方也要住不起了。我們遇到你那次,是在一場鞦韆宴上,阿娘很高興,因為她很久很久沒有接過這麼一筆大買賣了,只要她去給舞姬伴奏,彈幾首琵琶就可以了。」
明寶清怔怔看著他,坐直了身子。
「那場鞦韆宴上還需要些伺候的人,我那時十一歲了,可以做一些活,求一些賞錢,所以娘就帶我去了,她千叮嚀萬囑咐,叫我別說錯話,別做錯事。可不知道為什麼,她自己卻彈錯了許多次,而且最後,弦還斷了。」
嚴觀的話就如他所說的那根弦一樣,在這裡斷了很久。
明寶清聽見他沉重的呼吸,知道他是在忍耐從記憶里傳來的痛苦。
「大帳的主人一聲令下,他們就把她拖了出去。我找到她的時候,她已經被打得成了你見到的那樣,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。」
「我記得,是晉王在草丘獵場設下的鞦韆宴吧?那個大帳的主人是誰?」
明寶清也回到了那一日,可於她來說,除了這一個小小插曲以外,其余的記憶都非常愉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