絲絲縷縷她都記得那樣清晰,嚴觀自知逃不過,如實道:「那樣,你不是會更開心些?」
「這種謊話是穿腸毒藥,怎麼會開心。」明寶清苦笑了一下,說:「其實,你讓劉季去照拂小弟的時候,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虧欠了。」
嚴觀輕輕搖頭,但卻沒有說話,只是看著近處的菜圃,又眺望遠處的山林。
『還有一次。』
他在心裡悄聲說這句話的時候,有一陣很勁的山風吹來,帶著草葉的涼爽,像是箭矢兇狠射來時拂動的氣浪。
明寶清的髮髻有些疏鬆了,墜得她腦袋有些發脹,她抬手拔掉髮簪,任由一頭長髮在風中飄揚,好似在策馬疾馳。
「失禮了。」覺察到嚴觀在看她,明寶清把頭髮挽到身前來,纏著一根碧色的布條編起辮子來。
「無妨。」嚴觀想起那日狩禮她也是編發,只是全紮起來,用一個銀白色的發冠高高豎起,而且穿著也與今日的布衣素服不同。
她那時穿了一身方便騎射的墨色胡服,只有領口袖口處有一抹白,背上是一把女子很少會用的長稍弓,看起來利落而冷艷,像是能一箭洞穿人的心扉。
這時的她與馬車上那位小小年紀就氣質脫俗的小女娘很不一樣,但嚴觀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。
他目力如鷹,耳力其實也很好,此時此刻若是凝神靜氣,他其實能聽見河邊小水車的聲音。
嚴觀覺得明寶清那日應該是揣著一股怒氣,帶著一點想要闖禍的瘋勁,所以她才追著那隻明顯另有所屬的白鹿那麼久,逼得它逃進了深處。
明寶清沒有失去理智到射殺白鹿,她只是起了一點惡劣的心思,在被明真瑄找回去時,她露出一個想看好戲的笑。
那樣的明寶清,恐怕獨此一份了。
若不是她讓白鹿提前受驚逃竄,嚴觀要殺的那個人,也不會為了面子逞強往死路上去。
『黑髮白冠,黑衣素衫,她很少這樣穿。』
嚴觀驀地想起明寶清與褚令意說的那番話,他算了算年數,忽然意識到明寶清那日在獵場裡之所以看起來那樣殺氣騰騰的,可能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失了親妹妹,她的衣著是在替那個不曾來到世上的孩子服孝。
她失了妹妹已然是那樣,那她失了母親時,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?
「這樣看我做什麼?」明寶清不解問。
嚴觀的目光複雜極了,看著她,又像是在看另一個她。
明寶清編好了長長一根辮子,順著她的身段蜿蜒向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