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觀忽然說了這一長串話,明寶清知道更要緊的,是他沒說出來的部分,「生了什麼事?」
「說是刻錯了一塊雕版。」嚴觀道:「『穎』字沒有缺一筆來避諱。」
「可他,他應該不識字吧。」明寶清低聲說:「只是依樣畫葫蘆啊。」
「剛開始打聽到的消息的確如此,但後來再探下去,才知道全不是這樣的。」嚴觀道:「那個奴僕識字。他看得懂,刻錯了,當即就用鑿子鑿掉了一橫。這一動作被人瞧見,才知道他原來識字。」
「識字卻裝作不識字?為什麼?」明寶清蹙起眉。
「誰知道呢,雕版聽起來沾點書香,可對那些匠人來說,也就是木頭上雕花。雕版匠人若還識字,工錢能翻一翻,他居然裝作不識字,有利不圖,必定有古怪。但這麼發賣了,可能也是沒問出緣由來。這奴是一枚棋子?是一個樁子?也許是伺機而動,但還沒等用上就暴露了。」嚴觀搖搖頭,道:「聖人登基時抄了那麼多家,僕役四散,邵階平估計也買了一些,收歸己用,往褚大娘子的嫁妝滲自己的人,與他情好時,褚大娘子不計較那麼多,想來是情分薄了,眼里就容不得一點沙子了。」
這件事情,邵階平也知道了。
他沒有過問一句,再問的話,褚令意又會藉機發作。
正在他想著該如何叫褚令意態度回暖時,忽見一人從東門街上走過,那人目光冷淡淡掠過他,連頓都沒有頓一下,令邵階平心頭騰起一股火氣。
「林外郎。」
外郎是員外郎的簡稱,林千衡如今是中書門下尚書省的員外郎,雖只是六品上,但郎官一職甚是清要,選任不經過吏部,是由聖人直接除授的。
林千衡與邵階平關係尚可,但稱不上熟絡。
那日賽後,高芳芝曾提及明寶清與他之間的齟齬,言辭間頗為不恥,想來是為褚令意抱不平。
這怎麼也算枕頭風,林千衡看著邵階平,只是點了點頭,可邵階平下一句話卻叫林千衡沒有想到。
「方才瞧見明娘子出去了,她是來尋林外郎的?」
林千衡當即朝宮門口看去,那裡並沒有女娘的身影。
「那看來不是。」邵階平見狀道:「也不知道明娘子和那個刀吏怎麼進得來承天門。」
林千衡銳利的目光看向邵階平,冷嗤道:「邵少卿不必說這些話來亂我心思,你我可不同。」
「不同嗎?」邵階平往他身前踱了一步,道:「若不是有左僕射阻攔,明三郎如今早就在你給他安排的金窩銀窩裡了,哪裡還會在溫泉莊子上做苦力呢?」
當朝尚書左僕射便是林千衡的六叔,林千衡的面色變得很難看,但又扯動嘴角笑了一下,道:「邵少卿這是家宅不寧,以致心神不安?可也別胡亂臆測。」
邵階平又走近了一步,道:「你我都一樣,只是我得手了,而你沒有。所以啊,別這麼用鼻孔看人。」
「你我怎麼會一樣?」林千衡的目光變得更為輕蔑,道:「我姓林,你呢?噢,安王妃的小叔叔,哼,久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