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和我來。」茉莉轉身就走,壓根不擔心扎克斯是否跟上。
離開之前,她隨意揮了揮手,門前的荊棘潮水般退去,倒霉的侍從摔落在地。
他一息尚存,卻生不如死。
荊棘的毒素將伴隨他終生,痛苦如影隨形,死亡都是一種解脫。
腳步聲遠去,女僕的背影即將消失。
扎克斯沒時間猶豫,他忙不迭登上台階,快速進入塔內。
騎士們試圖跟隨,大門卻在眼前關閉,任憑眾人如何敲打叫喊,門扉始終未再開啟。
身後傳來鈍響,扎克斯止步不再向前。
前方的腳步聲也停了,茉莉轉過頭,火燭的光照在她臉上,如日暮分割,半面光明,半面陰暗。
「主人只容許您進塔,尊敬的扎克斯伯爵。」茉莉的聲音幽幽傳來,燈龕中火光跳躍,暗影在牆壁和腳下拉長,張牙舞爪,似藏在光明之下的惡魔。
扎克斯神經緊繃,強壓下到嘴邊的質問,對茉莉點點頭,由她帶路登上旋梯。
這是個聰明的決定。
茉莉轉身時頗為惋惜,她失去了一個動手的藉口。
兩人拾階而上,一路上不曾交談。
扎克斯留意到樓梯拐角,每片暗影下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,那是在黑塔中工作的地精。
他們只為真正的王室成員服務。
地精們藏身黑暗,凸起的眼球隨著扎克斯移動。覆蓋硬皮的手指抓著耳朵,鋒利的牙齒咬著指甲,看上去就不懷好意。
自從進入黑塔,扎克斯就感到無比壓抑。
一種源於靈魂最深處的恐懼,近乎要壓垮他,使他心驚肉跳,時時刻刻毛骨悚然。
來至黑塔中部,視野豁然開朗。
古怪的聲音消失無蹤,暗影退散,地精不見蹤跡。
走廊盡頭有一扇門,門扉半開,有暖光徐徐流出。
光芒蠶食地面,邊緣觸及扎克斯腳下,僅需向前半步,他就能遠離陰霾,壓抑感一掃而空。
這種感覺分外奇妙。
扎克斯抬眼望向門後,似要穿過看清這座黑塔的主人。
「主人在等您。」茉莉的聲音響起,平板淡漠,沒有任何起伏。
扎克斯迅速收斂心神,下意識整理儀表。
他檢查過身上的佩飾,還用手指梳理過頭髮。確認一切都過得去,他才抬腿走向前,進入岑青的房間。
室內溫暖明亮。
床幔完全掀起,岑青卻不在床頭。
他此刻站在窗前,修身的長褲和襯衫勾勒出高挑的身形。
襯衫領口敞開,露出一截精緻的鎖骨。
黑髮披散在肩後,單耳佩戴一枚寶石,血紅的顏色,仿佛以鮮血凝成。
窗戶緊閉,風敲打在窗上,發出陣陣聲響。
岑青出神地望著窗外,直至扎克斯走入室內,他才轉過頭。俊俏的面孔映入對方眼底,淺淡的唇色,雙眼卻如夜空。
黑髮黑眼,最純正的血統。
至高無上,獨一無二。
有一瞬間,扎克斯耳道嗡鳴,大腦似被重捶敲打,嗡嗡作響。
他突然間明白,為何國王要囚禁這位王子。
真正的王位繼承人,足以撼動戈羅德的統治地位,的確令人忌憚。
「伯爵閣下?」岑青率先開口,聲音很輕,貌似弱不禁風。
茉莉在此時走上前,展開一件長外套披在他的肩上。嘴裡沒說一個字,眼神堅定無比,動作也乾脆利落,不給對方拒絕的可能。
扎克斯從震撼中甦醒,匆匆施禮。動作不算怠慢,卻也看不出更多敬意。
他嘲笑自己多疑。
一位被關押的王子而已,縱然血統尊貴,手中沒有權利,缺乏支持他的勢力,一樣掀不起任何風浪、
何況他即將被送往雪域,註定淪為一顆棄子。
一件貢品而已,沒什麼需要擔心。
他剛剛一定是昏了頭。
「殿下,國王陛下召見,要求您立刻前往。」說服自己後,扎克斯擺出態度,口氣異常強硬。
「我被允許離開黑塔?」岑青拉緊外套,看似不在意對方的態度。
此舉給了扎克斯錯覺。
他譏誚地看向對方,語帶嘲諷:「陛下是仁慈的。但我也要提醒您,謙卑是一種美德,您理應心懷感激,彎下你的腰,還有你的膝蓋。千萬別像您的母親,這是忠告。」
蔑視,嘲諷,挑釁。
岑青的情緒始終平靜,茉莉已經怒不可遏,裙邊短暫流淌暗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