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清風搖搖頭,又拎著酒葫蘆悶了起來,「眼熟,越看越眼熟,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到過……唉,就算看過也該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。藏書樓那破地方書累的比房子還高,老頭子我年輕時候還愛在裡面逛逛,老了就不行了,看著那一圈圈書架就頭暈目眩,兩腳發軟,半輩子沒進去折騰過了,哪兒想的起來。」
他把石雕狐狸撂在了桌上,「這上面寫的字奇怪的很,就算我們家藏書樓包羅萬象,真的記的有,恐怕也是放最頂上最角落那種偏得抽不出縫的鬼地方。你也別瞎忙活,老頭子我還有點兒印象,明兒我過去找。」
楚清風一大把年紀了,讓他鑽藏書樓順著梯子爬上爬下,晏星河怎麼好意思。
但是這本來就事關狐族,他也總不能什麼都攬過來不讓別人插手,更何況他現在確實想騰出時間回妖宮,看看那隻被他氣得拂袖而去的白毛狐狸,「好,那就勞煩您跑一趟了。」
楚清風點點頭,欲言又止的,「那秘境……唉,你過來坐下,跟老頭子我仔細——」
晏星河被他拽著落了座,門口忽然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吼叫,雜七雜八的聲音吵成一團,中間夾雜著一聲悽厲的尖叫,「楚爺爺救命,馮家老大要殺人啦!」
石桌旁邊的兩人顧不上說話,一前一後衝出去看。
大門口有個人,身形瘦的跟猴一樣,被拿著鋤頭的大漢追得從天上躥到地下。
楚清風種在台階旁邊的兩棵樹儼然成了遛狗的石樁子,那倆貓追耗子似的躥得要起飛,最後那精瘦的男人腳底下一蹬,靈活的鑽上樹杈子。
大漢似乎是吃了不會爬樹的虧,鋤頭往台階上一杵,惡狠狠的說,「勾引我妹子的時候不是花言巧語能說得很嗎,你跑什麼?她才多大,叫她出門買個菜我娘都捨不得,你膽子肥,翻我家院牆溜進門勾搭,欺負小娃娃沒見過世面,給顆蜜棗就能哄得團團轉是吧?」
他這麼一說,旁邊看熱鬧的路人都指指點點,躲樹上的瘦猴聽了,從樹葉子裡探出個臉,狡辯說,「呸,成天抗著個鋤頭挖菜的莊稼漢,你懂個屁!我和你妹妹那是情投意合,情投意合懂不懂?你那臭泥巴塞滿的腦袋裡邊兒有這東西嗎?你憑什麼說我勾搭你妹子,我這是喜歡她,親近她,想跟她好!你偏要扛著個鋤頭,在裡面當棒打鴛鴦的惡人!」
「行啊,行,你喜歡她,親近她,所以你哄著她收拾行李跟你私奔,你這喜歡幾文錢一斤啊?你奔,你有能耐,你倒是給我奔,你怎麼往樹上奔啊你?連老子都對付不了,你還想帶著我妹子私奔!」
那大漢嚯的拎起來鋤頭,朝樹根那地方給了一杵子,整棵樹哆哆嗦嗦飄下來幾片落葉,大漢叉著腰杆朝上面怒吼,「你有本事滾下來,看看老子這把挖菜的鋤頭砍不砍得斷你那兩條狗腿!」
鋤頭落下去的地方,樹根給磕出來一道縱深的豁口。
那精瘦男人眼睛尖的很,朝底下一看,吱哇怪叫一聲「殺狐狸啦」,猛地把腦袋縮回樹葉後邊兒。
那兩棵樹還是個小樹苗的時候就被楚清風挑回來,澆了這麼多年的水,那大漢哐當往上面來一鋤頭,就跟往他寶貝孫子身上抽了一鞭子似的,哪裡捨得。
他趕緊把人拉得離樹根遠了些,心疼的看了眼禿嚕出來的樹皮,扭過頭眼睛一瞪,「吵架就吵架,扛著把鋤頭動手幹什麼?你實在要削,看準了往姓秦的小潑皮身上削,可不興削我的樹,砍壞了把你插門口給我看家!」
長老站出來說話了,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趕緊圍上去勸架。
晏星河站在最外面,遠遠的看著那瘦猴和大漢一上一下對著嚎。
這些家長里短的瑣碎官司他看一眼就頭痛,默默移開目光,忽然發現對面屋子後邊兒藏著個人。
那人扒拉著牆磚,只露出來髒兮兮的半個臉,頭髮蓬亂的像個鳥窩,掛著不知道哪兒滾來枯草泥巴,身形倒是高大,看樣子像個流浪漢。
可浮花照影這種自家族人聚集而居的村落,也會有沒人管的流浪漢嗎?
晏星河盯著他多看了會兒,那人本來往人堆里瞅,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,像是觸了電受到極大驚嚇,一蹬腿兔子似的跑了。
「……」晏星河摸摸自己的臉,拉開劍鞘照了照劍刃的光。
他看起來有那麼嚇人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