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方被轟出了棲鴉洞,卻也沒有糾纏,只是將藥瓶放在了外面。
此後每月初一都會有一個黑衣劍修過來送藥,存放的剛好是一個月的用量,不管晏星河如何不待見,每次放在棲鴉洞外面就走。
晏星河不做理睬,出門的時候看到了直接叫人拿去扔了。
晏星河仰起臉,朝樹上的人露出冷笑,「你放心,我現在狀況好得很,送你去死之前,我絕對不會讓我自己變成瘋子。」
「哎,怎麼說話呢,你這麼說我可就要傷心了。」無執微微一笑,「既然這麼想殺我,那就更應該收了我的藥才對。解藥調配出來廢了我好一番功夫,也不知道消磨了多少草藥,殺了多少庸醫。你次次將它當成不值錢的玩意兒扔了,為師會傷心的。」
那解藥就是吃了能變成神仙,晏星河也絕對不會多碰一下,他並不想在這個點上掰扯,話鋒一轉,「最近人界和妖界到處都是魔兵,這事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?」
問這話只是想試探一下無執的反應,沒指望得到真正的答案。結果無執毫不遮掩,摺扇往手心一敲,喜不自勝的說,「不愧是我的寶貝徒弟,真聰明,就是我啊。」
「……」晏星河噎了一下,火氣頓時升了起來,目光卻變得更冷,「為什麼?他們都是無辜的人。你將那五座魔巢設在人界,魔兵跑出來最先傷害的就是附近的人,他們都是你的同族。」
「他們不是我的同族,」無執的嘴角壓平了些,摺扇一展,順著褶皺一道一道撫摸過去,玩笑的意思收了起來,顯得有些冷淡,「在我眼裡,也不是無辜的人。」
「他們是擋我道的人。」
「而我早就說過了,但凡擋了我的道,那人就必須去死。」
晏星河壓低了眉峰,「那要是全天下的人都擋了你的道,你就要全天下的人一起去死?」
無執捏住摺扇上清雅的水墨圖,兩隻墨色的眼睛幽幽看向他,但笑不語。
晏星河後背一涼,覺得對方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,冷聲說,「你究竟想要什麼?」
無執眯起眼睛,沉默下來,不為所動的看著晏星河發怒,當然不會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。
「既然如此,那你為什麼要給我壓制心魔的解藥?」晏星河別過臉,冷聲說,「像你這樣的人,除了你自己之外誰也不在乎,為什麼大費周章調配了解藥送過來?別告訴是因為十年前我叫過你一聲師父。」
「這只是原因之一。」無執一拍樹幹,樹葉颯颯晃動起來,他從高處一躍而下,雪白的衣袖隨之翻飛,正正好落在晏星河眼前,「我不希望看見你死了,或者瘋了。」
手掌捏住摺扇負於身後,他勾起了唇角,看著晏星河,語氣真摯的說,「你是我選中的繼承人,晏星河,我們是一類人。十年前我就看中了你,這麼多年過去,你的表現更加證明我當初的選擇沒有錯。再等待一段時間,待我目的達成那一天,我希望你能夠站在我身邊,陪我看我所創造的世界,你會明白,它比現在這個世界更加漂亮。」
晏星河抿緊嘴唇,謹慎的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後退一步,語氣低沉而冷靜,「你恐怕選錯了人,我和你沒有任何地方相似,我們從來就不是一類人。」
「我們當然是啊,只是你現在還沒有明白。」無執的神態依然從容,眼中卻閃爍著興奮,向前邁進一步,又逼到了晏星河面前,「你看似清醒,無論面對多麼危險的絕境,都能做出最理智的選擇。但是我知道,清醒與理智只是最外面那層幌子,真正的作用是掩藏你骨子裡散發出的冷漠。」
「你在自家洞府外面設立了一個接納區,搞得煞有介事,實際上你我都明白,你在乎那群跟你毫不相干的妖怪,只是因為你自己願意在乎,一旦不願意了就能幹脆利落的放手,就算看著他們去死,也不會有任何愧疚。因為你真正在乎的從來都是你自己的意願,而不是別人的死活,你永遠只會把自己放在第一位——」
「這就是你晏星河,這也是我。」
晏星河順著他的話想了一下,差點被他帶進去。
但他對無執存有強烈的戒備,很快就反應過來其中關竅,按緊了腰上的佩劍,冷冷的說,「這只是你對我的看法,僅此而已,但是你想錯了。」
面對這個昔日師長,設局復活魔族,為了目的不惜殺光全天下的瘋子,晏星河卻並無半分畏懼。
起先或許有過困惑,但隨著迷霧被利劍斬開,他的認知變得清晰而堅定,不再一味被動地後退,一步一步朝無執走了過去,「你覺得我們是一類人,因為我們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,這一點你說的沒錯,這是我的原則之一,並且這個認知本身並沒有錯。」
「你我之間的不同之處,在於你對這個世界只剩下仇恨,你失去了愛一個除了自己以外事物的能力,你早就不相信愛,也不明白要如何去愛。接納區的結果如何我並不強求,但至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,我心中所想是善念,無論這個世界怎麼歪曲地解讀,善念本身並沒有錯——我需要這一點,它讓我成為了一個完整的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