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賜將他背出了那條漆黑的小巷,帶他去了天下第一劍。
那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年,就像上天仍然對他心存仁慈,頭一年地獄般的遭遇,在第二年終究得到了補償。
他情願一輩子和晏家的人生活在一起,儘管隱約間他感覺自己並不屬於那裡。
只可惜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,後來晏賜帶著他出去遊玩,路過一個熱鬧的小鎮,正在過元宵,滿街張燈結彩。
晏賜臨時興起,要帶他去逛當地最有名的青樓,今晚上有花魁登台表演。
當時他們倆也不過十一二歲,秦樓楚館當然不會放他們進去。
晏星河有些害怕這種人多的地方,扯著晏賜的袖子讓他回客棧。可是晏賜對那個花魁很是好奇,沿著青樓走了一圈,在朝著小巷那面找到了個狗洞,連哄帶騙的攛掇晏星河,兩人一前一後鑽了進去。
然後就遇到老鴇帶著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,正在做倒賣人口的腌臢生意。
原來這家青樓的花娘來得並不正當,有些被拐騙來的不願從了,調教也擰不過來,或者有些花娘壞了規矩,就會被捆起來關進馬車,當作奴隸跟人販子賣了換些銀子。
晏星河和晏賜撞見了這種見不得人的買賣,哪能有好果子吃。
著急忙慌間,他們倆跑了出來,可是街巷曲折,跑著跑著忘了出去的路。
那群大漢追逐的腳步聲和可怕的呼喊聲就在背後,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哪裡遇到過這種情況,跑著跑著就被嚇哭了。
最後反而是沉默寡言的晏星河最先冷靜下來,找了個角落處堆放的籮筐,將晏賜藏了進去,摸了一把他臉上的淚水,對他說,「藏在這裡,無論有沒有聲音都不要出來,天亮了去客棧,找伯父他們。」
那是晏星河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晏賜嚇得六神無主,眼看晏星河要走,慌亂間抓住了他的衣袖,「那你呢?」
晏星河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,朝他扯了下嘴角,轉身跑出了拐角。
算起來,他的命是晏賜在那場大雪中救回來的,如果不是晏賜,他早在一年前就成了一具屍體。無論遇到什麼,就當還了對方一條命,還多享受了一年本不屬於他的生活,也算是賺了。
他故意製造了點兒動靜,拼命跑出兩條巷子就被那群漢子抓走了,放在一群發賣的姑娘裡面關進馬車。
一路顛簸,每天只能得到一個冷硬的饅頭,周圍的小姑娘都在哭,可晏星河卻格外冷靜。
他看著帘子外天黑天亮計算日子,這樣走走停停過了四五天,看腳程早就出了原先那個州郡。
期間有幾個小姑娘半夜被拎出去,回來的時候灰頭土臉,驚恐的尖叫狀若瘋癲,身上一股奇怪的腥臭味。
晏星河留意到了,趕路的時候默默往馬車裡面縮去。
可有一天晚上,那撩起帘子的漢子不懷好意的指向他,這種事終究還是落到了他頭上。
不知道那漢子有什麼怪癖,反正在晏星河從前十多年的經歷里從未涉及過這種情況。
那人高馬大的漢子把他往草叢裡面一扔,整個人的陰影像座小山一樣撲了下來,張開粗糙的五指就要撕他的衣服。
晏星河當場被嚇呆了,這直接超出了他的認知極限。
噁心得想吐,比殺了他還難受。
他拼了命的掙扎。
若真讓那個趕車的漢子得逞了,不用等天亮,晏星河尋到機會就會咬舌自盡,但是偏偏在這個時候,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二個轉機。
「我在這兒好好的睡個覺,什麼狗東西在下面發情,吵死人了。」那是他聽見無執說的第一句話。
然後那道雪白的影子就從樹枝上坐了起來,樹梢晃動,抖落滿地殘花。
面具底下露出一隻瑩白如玉的下巴,那人勾著旁邊花開正濃的枝丫嗅了一口,笑得一派溫柔,叫人錯覺他是個好人,說的話卻叫人膽戰心驚。
「擾了我的清夢,讓我不快活,怎麼辦好呢——不如就拿你的命來抵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