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」
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間,正在默念的腹稿一頓,晏星河忽然又不那麼確定了。
晏賜的臥室依然秉承了他本人的風格,一架屏風將裡間和外間隔開,金線繡的百鳥朝鳳圖,四周綴滿大朵小朵各種顏色的花,乍一眼看上去堪稱富貴逼人。
晏星河感覺眼前被閃了一下,默默移開視線,往床榻上一看,冷不丁又跟掛起的帘子上那兩排菱形水晶來了個面對面。
每一顆水晶都打磨得極其細緻,床頭燭火的光暈投射其上又向四周散開,效果堪比點綴了無數顆夜明珠,整個裡間都陷在浮動的光影裡面,熠熠生光。
而他已經做好各種心理準備,擔心了許久的人,此時正翹起二郎腿大搖大擺躺在床榻上,腳尖勾著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蕩,一隻手揪住擺在床頭的新鮮葡萄,另一隻手拿著個畫冊,放在腦袋前面,正看得津津有味。
借著燭光,晏星河一看那畫冊名字——
《霸道皇帝與傲嬌將軍不可不說的二三事——妙玉樓春水大師著》
「……」
晏星河臉上的表情呆滯了一瞬。
這位「春水大師」,他恍惚覺得有些印象,似乎春宮圖畫得很厲害,惟妙惟肖出神入化。
許多年前晏賜半夜抽風帶他觀賞過一次,而他也跟著一起抽風同意了,翻開之後更是驚喜不斷——
那位大師不光畫春宮,還專門畫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春宮,隱約記得畫工十分精湛。
晏星河的目光落在晃著小腿看得興致勃勃的晏賜身上。
總覺得某些事情在朝一個危險的方向發展。
「晏賜。」晏星河輕咳一聲,站在床頭。
畫冊往下面滑落幾寸,露出晏賜一雙亮晶晶的眼睛。
他嘴裡正嚼著葡萄,看見晏星河的一瞬間險些噎著,抓住被子瘋狂咳嗽起來,想翻身坐起,不動還不覺得,一動胸口就是一陣劇痛。
他皺著眉毛倒吸一口,只好認命地又倒了回去,好不容易咽下那顆葡萄,兩隻眼睛往晏星河臉上一瞪,有些生硬的說,「你怎麼來了?」
一隻瓷白的藥瓶放在床榻旁邊。
「這是鳳血,治療心脈損傷有奇效,大約有一個月的量。你先用著,一個月之後我再給你帶第二瓶。」
「……」晏賜看向床頭那隻小巧的瓶子。
他渾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被滕瀟抱回來,一進門就給譚煙嚇壞了,不光叫來劍莊裡面三位大夫,還派人去山下城鎮另外請來五六個。
他當時昏昏沉沉的也沒聽清那些大夫說了什麼,但有個詞出現的次數格外高——妖族鳳血。
這一味藥是治療心脈損傷的頂級藥材,要是能想辦法買來,對晏賜的恢復將大有助益。
可惜妖獸血不是隨處可採摘的草藥,鳳血取的是凶獸九頭鳳的心頭血,很難獲取不說,而且極不容易保存。市面上根本就沒有多少售賣,天下第一劍就算開得起天價,也買不到這味藥材。
而這麼一個千金難求的寶貝,竟然被晏星河帶到了他面前,還準備每個月續一次。
晏賜伸出手,將那隻藥瓶抓在手心,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自從琳琅島那個時候吵了一架,他就一直覺得晏星河心裡沒那麼在乎劍莊,也沒那麼在乎他,大費周章地找了這麼個藥過來,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。
「這鳳血是九頭鳳的心頭血?好像是個挺難對付的妖怪……」晏賜往他那邊看了一眼,可惜燭光太暗,什麼也看不清,「你沒受傷吧?」
晏星河說,「我沒事,有蘇剎幫我,沒費多少功夫。」
「哦。」
說完鳳血,兩人之間又無話可說。
沉默地相對片刻,晏賜假裝在看藥瓶,好似那個巴掌大的小瓶子是什麼稀世罕見的寶貝,餘光卻落在床頭修長挺拔的黑影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