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但他讓我知道了,自古君王要美人不要江山,從不是虛言。」
宣青輕笑,「可惜,我不是他想要的美人。」
席則沉默了很久,喉結小幅度地滾動了下,情緒晦暗不明。
「席則。」宣青定定地看著他,是提醒也是忠告,「應粟在他心中的分量,比你我想像的要重得多。」
「這幾個月,你沒動手,現在他回來了,你未必還有機會。」宣青說,「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她的。」
席則撐了下麻木僵硬的膝蓋,深吸一口氣,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「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。」
宣青一怔,疑道:「你想要的不是應粟以命償命嗎?」
席則不作聲,眼神沉了幾分。
宣青看著他,無奈地嘆了口氣,「你是不是……愛上她了?」
席則唇線繃直,依舊一言不發,只是心臟猛然一陣針扎般的緊縮。
他不由想起初悅曾說的話,他們或許一開始就走錯了路。
尋找真相的方式有千萬種,他卻偏偏劍走偏鋒,選擇了最蠢的一種。
他為什麼要以身做餌,為什麼要賠上自己,為什麼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,真的是為了踩踏她的心嗎?
不是的。
他可以騙過所有人,唯獨騙不了自己。
七年的妄想與渴望,得知真相後的恨之入骨,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擁吻時的妒火中燒。
每種感情都來得濃烈又洶湧,就算他再不敢承認,他還是輸給了她。
或許從八歲那年第一眼見到她時,她就註定是他命里的劫數。
往後的漫長歲月里,她終於長成了他心裡的一根毒刺,蝕骨入髓,連著血肉,拔不掉斬不斷。
所以,他用了之後三年的時間,瓦解了她和另一個男人的聯繫,取代他的位置,站到了她身邊。
那夜酒吧里,電音鼎沸,燈影搖晃。
人山人海里,她風情萬種地向他走來的那一刻,是他十年魂牽夢縈,夙願得償。
誰走進了誰的圈套?
誰成為了誰的獵物?
和她在一起的這兩個多月,有多少次恨不得失去記憶,放縱自己沉溺在和她的歡愉里?
看到她深陷泥沼絕望哭泣時,他到底是痛快還是心疼?
他又是懷揣什麼心情寫出了《墜溺她的海》?
那晚回到她的公寓,看到她為自己留門時,他真的沒幻想過和她的一輩子嗎?
以及,他對她說的每一句喜歡和在意,到底是逢場作戲還是真情流露?
如果不是動了真心,兩個多月的時間,足夠她死很多次了。
為什麼下不去手呢?為什麼始終不敢再深查下去?
為什麼寧肯推翻自己所有猜測,都要無數次為她開脫,也許車禍真的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?
又為什麼——在他親耳聽到她對周璨說『倘若我不無辜』時,他會有萬念俱灰之感?
席則,到現在,你還不敢承認對她的感情嗎!
「不,」席則用力吸了口氣,紅著眼望向面前父母的墓碑,眼裡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痛楚,嗓音低啞,「我恨她。」
果然——
承認恨,比承認愛容易得多。
宣青忍不住別開眼,心臟隨著他的話顫了下,她第一次聽人說恨說得如此絕望和痛苦。
愛一個人,何至於此呢?
她喉嚨有些哽塞,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。
兩人沉默地站在風雪裡很久。
直到宣青口袋裡手機震動,司機提醒她該走了,她才側身看向席則,將傘遞給他,溫聲道:「我已經盡力了,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,相識一場的份上,我還是想勸你一句,凡事不要太為難自己,也別做出後悔終生的事情。人生路還很長,你還有很多選擇。」
她頓了頓,笑說:「如果可以,我希望你快樂,就如三年前初遇你時一樣,永遠意氣風發。」
席則沒有接傘,而是沉沉地看了她一眼,「你看到的,不是真實的我。」
宣青搖了搖頭,「你所有樣子,都是你的一部分。」
席則喉嚨哽了下,垂下睫,低聲說:「對不起,我不該拉你入局。」
「我們之間只是交易,不用說對不起。」宣青說,「當年你救了我,我幫你一個忙,很公平。」
「……那些圍堵你的人,是我安排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