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子輕輕頷首,對著宋回涯道:「謝門主已然身死,宋姑娘便是糾纏不放,又能爭得幾分意氣?方才謝公也說了,謝門主溘然長逝,他已無心力再管門中是非。不如各退一步,算了。」
眾人聽著這番調和的空話都覺得有些憋悶,可礙於男子地位,不好作聲。
本以為宋回涯多少會賣這高官幾分面子,或是乾脆懶得多費口舌,將人略開。哪知她有閒情逸緻,好脾氣地與人講起理來。
「當年我師父遇害,山上只留了幾個不頂事的孩子,謝仲初也要率領一眾好漢,幫著茂衡山那幫無賴,強逼著我打斷左手,誰人站出來說過一句算了?」
宋回涯淡然一笑,大度地道:「今日謝家滿門,若都能自斷一臂,我也可以贊他們一聲好骨氣,將此事,算了。」
張太守正欲開口,宋回涯又親善笑道:「這位官爺如此仁善,開口便是至德要道,又紆尊降貴來為一草野江湖之輩送行,想來是與謝仲初交情篤深,定不忍見死者受屈。我這人最重情義,官爺若是肯替謝家廢去一手,叫我領略一下什麼叫做君子之交,我也可以當做,算了。」
張太守從未叫人如此駁過臉面,一時語塞,面上表情幾難維持。邊上謝氏家主已驚聲喝道:「宋回涯!你豈敢如此無狀!當真目無王法了嗎?」
「我分明給了選擇,一條命都不曾要,怎麼叫做欺人太甚?」宋回涯笑意逐漸森冷,毫不留情地斥道,「與我半分關係沒有的局外人,來我面前犬吠什麼?你說得輕巧,但我宋回涯的面子,你還不配要。」
當世武林,外有強敵虎視,上有權勢迫人,眾人如同縮在石塊間的草木,學著怎麼「忍辱負重」,捱過這漫漫長冬。
過慣了苟且偷生的日子,已有多少年不曾見過這等英武堂堂、囂張外放的壯闊跟霸氣。
幾句不算中聽的話,眾人竟聽出了暢快。好似心中鬱氣都跟著疏了一道。
那張太守唇角緊抿,面上肌肉抽動著顯出幾分窘迫,威脅道:「宋回涯,你睜眼四面看看,在這裡執迷不悟,能討得什麼好處!」
有人拆台道:「誒,我可不是為了謝仲初而來,我只是為了瞻仰宋回涯。」
張太守旋而又說:「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。」
宋回涯風輕雲淡地道:「舊事若是可以揭過不提,那世上人人皆聖。朝廷不必在了,諸位好漢也莫再把所謂的快意恩仇掛在嘴邊。自認能如此慷慨的義士,站出來,我看看能有幾人。」
一聲音隱沒在人群中道:「當年謝門主只是路過不留山,受舊友相邀,上山替人主持個公道。誰人自己心虛,主動自斷一臂,怪得了誰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