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他心中雖有些解決辦法,但紡廠是殿下的,總要來請示請求同意。
趙昕一面嘴上嫌棄:「好啊,不說為我分憂,反又麻煩到我頭上了。」
一面暗暗查了飛梭和珍妮紡紗機被發明的時間間隔,感嘆了一會兒科技跳躍式發展太過困難之後,無奈地祭出了三班倒和計件外包這兩件大殺器。
蔡襄越聽眼睛就越亮,這可比他的法子要強,也終於回過神問起了自家殿下叫他來的目的。
然而聽趙昕說完之後,蔡襄臉上的的笑容就淺到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,落到趙昕眼中甚至帶了點點苦澀無奈。
「殿下覺天寒而心憂百姓受雪災,有凍餒之患,胸懷仁德,是我大宋百姓之福。
「紡廠中略停一停東宮帽的生產,而優先做毛毯,毛衣也是高瞻遠矚之舉。此兩物用途更加廣泛實在,翌日天寒之際,定能買上一個好價錢。
「但是……」蔡襄說到這停了好長一段時間,這才把頭一低,像是下定決心說道:「但若是囤聚此兩種物事,用以救災賑濟百姓。以臣愚見,並無這個必要。」
趙昕聽到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,直接站了起來,失聲問道:「這又是為何!」
民如水,君如舟,水可載舟,亦可覆舟的民本思想都多少年了,偌大的朝廷,怎麼會坐視百姓凍餓而死呢!
蔡襄這回沉默的時間更長了,最終還是對太子的忠心站了上風,十分為難地戳破了朝中上下的心照不宣的規則:「朝廷更願意救蝗災、旱災、洪災。至於雪災,一般面上
過得去就行,東京城中哪年不凍死些人呢?」
第54章
陳懷慶十分擔憂地看著自己左近那把搖晃得十分不規律的小小躺椅。
人人都說他家殿下是天授之才,遠超常人,才這麼點大就已經喜怒不形於色,是不世出的聖賢君王苗子,將來能夠追堯比舜。
可唯有他們這些極少數的親近人知道,殿下不是喜怒不形於色,只是小脾氣能控住,大脾氣會選擇像現在這樣,把臉蓋住不讓人看,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排解。
可自家殿下往常再怎麼把臉蓋住,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還是免不了的,比如說搖椅子,手指以三長兩短的節奏點扶手。
可今天這些通通沒了,也不像是睡著,因為搖椅三五不時還會動一下。
陳懷慶能夠感覺到自家殿下周身籠罩著一種他說不明白,但能感到十分悲傷與憤怒的情緒。
在內心將造成這一切的蔡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一遍後,陳懷慶決定僭越一次。
他步到屋外,招招手喚來了一個小太監:「去尋宋學士來,就說殿下今日心裡不痛快。」
躺在躺椅上的趙昕對陳懷慶的小動作一無所知,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蔡襄剛剛對他說的那一番掏心窩子,也是將現如今朝廷弊端赤裸裸呈現在他眼前的話。
「殿下認為,朝廷為何重視水災、旱災、蝗災,而輕視雪災?
「是因為這些災害會讓活著的人餓肚子,而餓肚子的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。
「他們死不了,又想活下去,就會去偷、去搶、去造反。今年各地旱災連連,不就出了王倫,張海等好幾次席捲數州的叛亂麼。
「若非殿下說動官家,將李正己、晁仲約誅殺警示百官,中原的張海之叛恐怕還要再鬧上幾個月。
「所以地方官吏為了穩定地方,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項上人頭,一旦發生水災、旱災、蝗災,都會儘可能地及時賑濟安民。
「但雪災就不一樣了,受害者短則兩三個時辰,多則半日,性命便已失喪。
「時間太短,將人救下本就不易。就算救下,指不定人也燒成了傻子,家中反而多一分負擔。
「再者人既然凍死了,自然也不用擔心糾集成伙,犯上作亂。」
趙昕在聽完蔡襄說的這些話後,已然明白了朝中對雪災多持不聞不問態度的根本原因。
那就是在嚴苛的天氣條件下,產生不了抗爭的火苗,所以能省一點是一點。
但隨即就產生了更多的疑問。
組織救災是政府職能中十分基礎的一條,所以自打春秋起就有賑濟孤寡,尤其是對老弱的照顧。
他記得清楚,三國時期的四世三公袁家就是從一場雪災開始發跡的。
當時洛陽大雪,家境貧寒者皆除去屋門之外的雪,出門乞討食物,唯獨袁安屋前雪如故。
當時的洛陽縣令帶著人救災,見袁安屋前雪深數尺,以為袁安已經死了,便命諸人清除門前雪,入屋查看。
進屋後見到袁安躺在床上瑟瑟發抖,洛陽令對他的行為感到驚奇,於是問他:「大家都出門找食物了,為什麼你不出門呢?」
袁安回答說:「因為下了大雪的緣故,大家都很餓,不應當在此時再去麻煩別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