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了尋得安心,她習慣性地將一切推遠,隨後再將自己封閉起來。
好在黎靖北其人知進退,懂分寸。見她心緒雜亂,遂未曾提及昨夜之事,亦未出言打趣,更未與她大談將來。
如此,倒令她安心了不少。
他似乎總是這樣,在她脆弱時悄無聲息地貼近,在她抗拒時又自覺遠離,永遠以她的情緒和舒適度為先。
想著想著,一顆沉寂已久的心再次紛亂起來。
行駛過一段航程後,黎靖北突然將她叫去了天子艙,並叮囑她在艙內藏好,以防刀劍無眼。
唐瓔立刻會意,檢查完門窗後便自覺躲去了黎靖北身旁。
黎靖北的直覺很準,北渡大凌河時,兩人毫無意外地遭到了刺殺。
很快,甲板上傳來激烈的打鬥聲。
唐瓔立刻俯身,作抱頭狀滾身趴伏在地面上。
凝神間,隱約聽見窗外傳來「咕咚」兩聲悶響,細聽之下,似乎連船頭的桅杆都倒了兩根,不由心下一驚。
一抬頭,卻發現黎靖北正悠哉游哉地倚在床頭飲茶。
茶霧氤氳著美人的眉眼,似真似幻,朦朧迷醉,愈發襯得美人如水墨畫般雋永。
黎靖北這副悠閒的姿態倒讓她莫名安下心來。
思及舒太妃臨行前的示警——「雪天路滑,陛下當心腳下」,唐瓔莞爾一笑:「這時機挑得可真好,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錦州的地界動手,是生怕你懷疑不到太妃娘娘頭上。」
黎靖北聞言狐眸微彎,毫不吝嗇地誇讚道:「阿瓔真聰明。」
男人不說話時,唇角總是習慣性地抿成一條線,帶著不怒自威地氣度。可當他開口說話時,翕動的潤唇又是那般性感誘人,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。
望著他赤紅如血的朱唇,唐瓔忽就想起昨夜親吻時那柔潤飽滿的觸感,不由一陣臉熱,垂下頭去不說話了。
過了好一會兒,羞怯褪去,她又似想起了什麼,無奈般嘆了一口氣——
「他們此舉的目的,怕是要將殿下的反心徹底激出來。」
簡單來講,黎珀本無問鼎之心,千秋閣背後的勢力為了讓其臣服,不惜拿舒太妃開刀,惡意製造刺殺,誤導天子,主動向天子暴露了黎珀的「狼子野心」。
然黎靖北自小生長於詭秘莫測的宮廷,耳濡目染之下,又豈是那般好糊弄的。
「傅、齊二人相繼過世後,他們這些人也算徹底斷了財路。事到如今,終是有些等不及了。」
他捅開窗紙,望向甲板上打鬥的人群,狐眸微彎,仿佛在看一群戲耍的猴子,嘴角牽起一抹笑——
「做戲罷了,橫豎他們也不打算在此處動手。」
唐瓔狡黠一笑,彎眉提議道:「既然戲台子都搭好了,我們何不陪他們唱下去?」
說罷,還未等黎靖北有所反應,便拉著他的手從窗口一躍而下。
冬日的河流湍急洶湧,疾風襲來,激起波濤陣陣,裹挾著人的肌膚,冰冷而刺骨。
跳河後不久,
唐瓔便覺體力不支,渾身冰冷得仿佛失去了知覺,腳下亦泛起虛浮之意。
她哆嗦著泛白的嘴唇,望向身旁的黎靖北,眸中流動著絕望。
「陛下,我……」
「——阿瓔,抓緊我!」
黎靖北一手樓住她的腰,另一隻手拉過她的大臂繞到自己肩上,將她不斷下沉的身軀撈了起來。
「再堅持一會兒,就快了。」
他並未撒謊。
大凌河雖然狹長,卻不算太寬,寶船也是貼岸行駛的,是故兩人離岸邊其實不算太遠,唐瓔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拉著他的手往下跳。
冰河裡,黎靖北托著她遊了約有半柱香的功夫,日暮時,終於摸到了岸邊的土塊兒。
「阿瓔,我們到了。」
唐瓔迷糊地睜開眼,視線有些渙散,直到兩腳一輕,被黎靖北打橫抱離了水面,意識才逐漸回籠。
遼地的朔風遠比建安的更為凜冽,冬日裡稍稍一吹,便能將人的骨頭刮掉一層。
上岸後,兩人甫一暴露在空氣中,衣衫便瞬間凝成了冰。
就算是黎靖北這般習武之人亦遭不住這般天寒地凍,加之方才托舉唐瓔時體力耗盡,此時冷風一吹,直凍的他唇齒打顫,面色蒼白。
跳船時已是暮色將至,此刻的天微微有些擦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