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問寇遠洲:「你有沒有想過,喬沅長大了。可能他就是需要一些自己的個人空間呢?」
寇遠洲想了想。他放下手機。
「那你說,該怎麼做?」
「你問我啊?」
「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說吧,你也是時候該改改你那過分的控制欲了。」謝遷:「現在的小孩都不喜歡這樣。」
「……」寇遠洲不置可否,他端著杯子喝一口酒。
寇遠洲就笑:「你還是不理解。」
寇遠洲:「就算他長大了。他也還是圓圓。」
旁邊是謝遷咔嚓咔嚓咔嚓嗑瓜子的聲音。
空氣莫名沉了下來。背後那些模糊不清的交談雜音都弱下幾分。酒吧中杯光酒影照舊,有某種沉默在這一刻蔓延開。
「我是不能理解。」
「誰會因為縱容孩子,就一下子答應他的告白,這什麼慣法??」
說出這一句時,他沒有抬頭看寇遠洲。
寇遠洲掃他一眼。
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化,不遠處的酒保也朝這邊投來目光。
「別跟我說當初答應告白是什麼善意的謊言那一套,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。寇遠洲,你就是在欺騙他的感情。」
喬沅還小是個孩子,又是那種從小就離不開人照顧的身體。他心思單純,戀愛腦很正常。那寇遠洲也是嗎?
他怎麼好意思跟喬沅相提並論的?一告白他就答應?
這就是一種傲慢。
這段感情一開始對喬沅就是不公平的。
那個小戀愛腦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。
深知這位好友的秉性,謝遷只能盼著他們早點黃了才好。
「你太自大了,寇遠洲。你能這樣一輩子嗎?」
自以為自己多了解喬沅,能夠完美扮演好他下半輩子的愛人的一種自大,不僅自大,還有盲目地總覺得自己能永遠承擔起另一個人的人生的自以為是。他不僅是個控制狂還更是個自大狂,還老牛吃嫩草。
面對謝遷難得不插科打諢的指控,反觀寇遠洲此時,他眼睛淡淡下瞥著,恍若未聞。無動於衷得有些冷漠了。
「那又怎麼樣?」寇遠洲問:「我怎麼不能負責他一輩子?」
這話分量有些沉重。他平靜而詭異的語氣里絲毫找不見半點生氣或反駁,只有純粹、認真的反問。
黑眸定定看著對面人,仿佛是極專注認真地要等待一個答案出來。仔細看進去,就會發現裡面仿佛一片最深黑無光的海底黑夜,眼底幽暗一片,視覺失效的極致黑暗,裡頭半點光亮也無。
他手指間靜靜燃燒的香菸騰升一縷煙霧。
寇遠洲倒要問問。
他不能那還有誰能?
全世界只有他最了解,最牽掛圓圓。和喬沅度過了這一輩子的絕大部分時光。說喬沅就是他一部分的人生也不為過。
「那又怎麼樣?你有沒有想過,你這樣做其實對他從頭到尾都是一種傷害。」
寇遠洲看他一眼,道:「只有我能給喬沅他想要的。」
「他想要你就給啊?他想要你的命呢?!」
聞言,寇遠洲不知怎麼,端著酒杯,從喉嚨里笑出一聲。
見他這幅模樣,謝遷喝一口酒,開始罵罵咧咧:「又特麼犯病。」
還用說嘛。
寇遠洲心想,他當然給了。
很多時候,寇遠洲能夠聽見血液在血管里炙熱流動的低微嗡嗡聲。
人類的身體真是宇宙間降落的神的造物,否則無法解釋這其中種種科學難以解釋的物質和結構的精妙絕倫。與電流那種無機質的微小的嗡鳴不同,血液奔流的這種嗡嗡聲是溫熱的,生理性的,活的,在軟的皮膚之下像一條條迷你的小小溪流在一刻不停地活躍奔騰。嗡嗡地,在喬沅的身體之中。在深夜裡圓圓的人躺在床上熟睡時,在他靠近那具身體心臟的位置,附耳傾聽時。
只要他想,就能聽見。
要是說出去,都能想像得見謝遷又會鄙夷地說他神經質,死變態。
但他是認真的。
人們常言道健康無價。但是很多健康的,活力的或者年輕的人們沒受過真正一場病痛的折磨,不知道那種小火烹心、鈍刀割肉的日子,一天天都過得像一場凌遲。這時候才懂那句「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人平安」壓在人身上的真正重量。
……
寇遠洲看了眼腕錶的時間。
「現在,我要回去看長大的喬沅有沒有好好睡覺了。」
他和喬沅早就不是那種靠虛妄的關係來維繫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