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側臉神情沉靜,專心。就這樣不厭其煩,周而復始地給圓圓敷眼睛。
在那守了人大半夜。在這一片獨屬於深夜的寂靜之中,男人一張堪稱平靜的、沒有波瀾的臉,看起來就連一絲痛苦也無,眉目冷峻,輪廓深邃,一半被昏黃光線照亮了,一半淹沒在夜色幽暗的漆黑之中。
從很久以前開始,他做這些照顧喬沅的工作始終沒有不耐煩過。
只要是對喬沅好的,有益的,他都願意去做去嘗試。
喬沅哭到最後,人已經很累了。此時他在睡夢中的眉頭仍是微微皺著的。連睡著了也在不開心。
剛剛最好應該讓他稍微補充一下電解質水的,可惜人現在睡著了。便心想算了,還是讓他好好睡吧。
寇遠洲凝視他的睡顏片刻。
喬沅今天確實累了。他將腦袋低低埋進枕頭裡,呼吸平穩,沉靜乖巧。這樣闔上眼睫的神態像極了他小的時候。
又看了一會,他彎身在熟睡的喬沅額上落下一個吻。
好好睡一覺吧。
乖圓圓。
寇遠洲關上房門之前,最後看了一眼裡面人的睡顏。
他合上那扇房門。
男人一步步朝外面走去。
在只有自己一個人醒著的悄寂家裡,他步伐平穩,不疾不徐,一如既往。走到偌大客廳的單人沙發上,安靜坐下來。
沙發背遮擋住了大半他的背影。穿著家居服的背影依舊能看得出其骨架高大,儀態從容。挺拔的腰背半點也不會彎下,從前就這樣,他是天生的決策者和守護者,監護人的意思是,他要一直這樣守護著喬沅,保護他的衣角不要淋濕到半點外面的風雨。
人似乎還在出神,不多一會兒又站起來了。復又坐下。
寇遠洲像是程序出了錯的機器人,他反常地重複著一個動作,意識到這一點,最後他停下來徒勞的動作。一個人走出了客廳。
人站在酒櫃面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。
冰涼的酒液下肚。在一連喝了幾杯酒之後,他的人似乎才變得清醒了幾分。寇遠洲聽見圓圓房間裡傳出低低的哭聲,以為人醒了,寇遠洲下意識放下杯子就要過去時,又聽見周圍安安靜靜,落針可聞的一片寂靜。
他一愣。
錯了。
寇遠洲想。
這結果一開始就不是他想要的看到的。
他從沒想過,不對,他從沒想讓圓圓哭成那樣。喬沅是真的情緒崩潰了,眼淚像是決堤,今晚一整夜都被他鹹鹹的眼淚浸濕。
他從來沒見喬沅哭成那樣過。
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喬沅哭。
這個大男人站在原地,從他靜止的身影中竟能看出幾分無措。
被發現了。喬沅知道他在假裝他男朋友的事情了。這個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的那一秒。
那是一種渾身血液都停流了的感覺。
安慰圓圓的時候,寇遠洲一顆心仿佛也是被劈成兩半,一半就在無比心疼地想,「怎麼會哭得這樣厲害」,另一半就在想,「哦,是我害他這樣傷心的」。這兩者間反覆徘徊,煎熬。寇遠洲還以為當時的自己會照顧不好這樣一個哭泣得厲害的圓圓。
但其實不是的。寇遠洲當時……仿佛他的人就只剩下這副軀殼的肌肉記憶,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,那就是他要安慰哭泣的圓圓。
如同往常那樣,細緻妥帖到了每一處微小細節。
就像零度以上和零度以下是兩種狀態。反應過來的時候,就已經處於這種前所未有的極度冷靜和專注一般的狀態之中了。
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如此強大地鎮定冷靜著處理一切了。
就像是,放眼看去一派風平浪靜,水波粼粼的海面。極致地平靜到,耳邊只能聽見周而復始的那種海浪聲。
面對的是一片無邊無垠的海。深不見底的藍黑的海水,空曠,遼遠。小範圍的海水在搖晃,涌動。而更遙遠的天際線邊,正悄無聲息地醞釀起了一場毀滅性的遮天蓋地的海嘯。
……
這段關係打一開始是喬沅先告白的。
寇遠洲看出來了,兩人交往初期是喬沅一顆戀愛的春心最為蕩漾的時候。
叫做什麼,蜜月期?那時候真的,寇遠洲的目光多掃他一眼,都會臉熱。
喬沅從小體弱,又離開了父母親生活。喬沅想要的,他當哥哥的都會儘量滿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