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琢道:「你知道的隱秘更多,你不妨替我猜一猜,當時的我在想什麼?」
聞言,周負的眉頭皺成一團,他糾結地仰著脖子對著蒼穹想了半天,最後只憋出了一句「猜不出來」。
見秦琢神色有些不愉,周負連忙找補:「阿琢當時已經料到了自己會完全失憶,因此才會對我說出那樣的話來,阿琢這麼聰明,一定會提前布置,既然如此,阿琢怎麼知道拖延恢復不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呢?」
「計劃中的一環嗎……」秦琢用食指一下一下輕點著劍鞘,合著心跳的節奏,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,也不知是跟誰學來的。
周負安靜地等待著,沒有打斷他的思考。
秦琢忽然又問道:「當年……你最後一次見到我,是在什麼時候?」
「祖秦歷487年,也就是1757年前。」周負立即回答,語速極快,仿佛這幾個數字已經在他心裡被默念了千百次。
秦琢倒吸一口冷氣,帝台上的寒風切向喉管,毫不留情地灌進他的胃裡。
「這麼久?!」
那豈不是說,晉朝建立後不久,他就徹底失去記憶了?!
他茫然地揉著太陽穴,看了看周負,又看了看天空。
「那這一千八百年的時間裡,我在哪裡,我又在做些什麼?」秦琢的眼神直愣愣的,「諸神都不管管我嗎?」
這不是一年兩年,這是整整一千七百五十七年啊!
這說明什麼?
說明這段將近兩千年的時光中,他這個本該衝鋒在對抗穹闕一線的人完全缺席,全部的重任都壓在了周負等人身上。
秦琢望著遠處漆黑的墨點,只覺如鯁在喉,難受得厲害,前所未有的苦澀從他的心底汩汩地流淌出來,逐漸淹沒了他的腳踝、膝蓋、腰身、胸膛……
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了。
這本該是他的責任,可他消失了多少年?他又錯過了多少事?
「周負……」秦琢的嗓音帶著輕微的顫抖,從胸腔發出,沉悶而微弱。
「我在。」周負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,那樣輕柔而堅定的回應聲,仿佛是在親吻他的耳郭。
秦琢的手也在控制不住地輕顫著,他往旁邊摸索了兩下,宛如溺水之人,無論有沒有救命的稻草,都試圖去抓住一些什麼。
什麼都好……
他仍然直勾勾地盯著深邃的穹闕,甚至忘記了眨眼,冷風颳過了他的眼睫,激起一陣陣痛苦的戰慄。
周負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,只是輕輕地將手放在了秦琢的身邊。
秦琢抓了兩下,準確地握住了周負的手掌。
他的五指越收越緊,似乎要從周負身上汲取那一絲聊勝於無的力量。
周負不但任他牢牢攥著,還反握了回來,他的骨架雖然比秦琢大一點,但還不足以完全包裹住秦琢的手。
他悄悄看了看秦琢的表情,見秦琢沒有特別的反應,便大著膽子伸出另一隻手,將秦琢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攏在了掌心裡。
秦琢回顧神來,瞥了周負一眼,沒動,也沒說話。
周負心裡不禁發虛,吊著一桶水般七上八下,他毫無底氣地想。
阿琢本來就心情不好,他這樣做,會不會太冒犯了……
於是他便訕訕笑了一下,想縮回手的時候,卻發現秦琢握得更緊了,他茫然地抬頭看向秦琢,又見秦琢竟把兩隻手都遞了過來。
「阿琢……」周負懵懂地望著他。
秦琢垂下雙眼,笑了起來,顯得格外溫柔:「我也在。」
他能感覺到周負的瑟縮,或許是因為不習慣同旁人親密接觸,但他知道周負是希望能握住他的手的。
秦琢需要周負,恰好周負也需要他。
周負的腦筋還沒有轉過彎來,身體已經本能地將秦琢的雙手妥帖地包裹在了手中,指與指相交,掌與掌相抵。
柔軟的,滾燙的。
秦家少主秦思源曾多次調侃道,秦琢乃是蓬萊秦家最名貴的崑崙白壁。
此言不虛,這既盛讚了秦琢容貌出色,又暗喻著他膚如白玉,因為長年執筆,指關節處還有一層薄薄的繭,掌心乾燥溫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