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目十行地掃完紙上消息,他輕哼:「做夢……怎沒夢到她不該與我們裴氏糾葛?」
這廂自言自語完畢,卻忘了身邊還有個盧家表妹。
盧佩音唇色泛白,微微笑道:「皇上看什麼呢?也給臣妾說說?」
裴昱望著這面色滿是病氣的表妹,心中有些憐惜。
他與房幽未曾圓房,是房幽不願;與盧佩音也不曾圓房,則是因為他不敢。
他身上還中著「歲月散」,真和表妹敦倫,指不定要讓她早死。而又因著這事,他對盧佩音也是有求必應,從來不曾落她面子。
裴昱便講給她聽:「……道是那姓錢的與崔氏犯沖,哪來的怪力亂神之說,估摸著是不想幫崔雲錦,胡謅罷了。」
不過他心中也有得意。這般架空房幽,正好叫她意識到,她非是從前那個呼風喚雨的房氏女郎,她只是他後宮中一個不受寵的嬪妃罷了。
盧佩音聞言卻是怔怔,手背上青筋猛地凸起,竟激動到劇烈咳嗽。
裴昱嚇了一跳,不著痕跡地往後移了一步,緊張道:「皇后,你沒事吧?」
盧佩音望著他恨不得屏住呼吸、生怕被自個兒染上肺癆的模樣,心中暗諷,面上卻是啞道:「表哥,無礙的。」
乘著他對她還有幾分憐惜,她道:「貴妃既然想念府醫,就讓他進宮如何?正好也來看看臣妾這身子。」
裴昱到底還算看重盧氏,這便應了。
只是他心裡思量著,若要府醫上門,須得就這兩日了。否則皇后、貴妃都因身體不適請民間郎中進宮,讓幾個回京的王爺知曉,心裡定會有些說法,指不定會疑心是他的問題。
於是,這便下了旨,道是自個兒體諒貴妃,勒令房氏府醫次日入宮。
帝王有任何風吹草動皆讓旁人注意,這回,又有人猜他是否要復寵貴妃,一時又嘆房幽手段厲害。
房幽卻沒想到他動作如此之快,不過人都被召進宮了,她也便不糾結,先去元宸宮等府醫看完了皇后,而後不顧盧佩音滿臉欲言又止的神色,麻溜兒地把人帶回自個兒宮裡去了。
管帝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,先把她這裡事畢再說。
她把房淺叫過來,先讓那滿臉鬍鬚的府醫把脈,聽說自個兒身子並無大礙,便立刻把房淺按著坐下,笑道:「這是我堂妹,她近來都快要足月,仍是害喜。雖說宮中御醫醫術高明,但正好趕上了,還請先生一看。」
那府醫挑眉,罕見地笑出來,朝房幽擠了擠眼。
看完病,他也不想故作高深,張口便要說話,卻被房幽止住:「先生,本宮堂妹安好便可,可要開什麼藥?」
府醫點頭,拿起筆寫了一行字交給她。
房淺只捧著肚子,十分不明了堂姊這是什麼安排,待把人送走,忽見她面色猛地陰沉下來。
房淺奇道:「阿姊,那府醫醫術不佳,還是如何?」
房幽強笑,輕輕搖頭。
她把房淺送回宮,勸她吃好喝好,再步行往敬聖宮走。
她身子康健,從沒有什麼毛病,是因房淺那肚子大得嚇人。
有一回她邀自個兒去看,那紫黑色的肚皮薄得好似能摸到胎兒的小手——房幽登時駭得險些驚叫。
她好容易緩過神,問房淺:「御醫沒說這是怎的了嗎?」
房淺回道:「我問了給我安胎的御醫,道是我太瘦了,肚子便比尋常婦人大些。」
房幽心下惴惴,再聯想起那次裴昱詭異的臉色,直覺不好,這才找了藉口要府醫進宮。
而這府醫,自不是她們府上原本的郎中,而是靈憂喬裝而成。
她在房府已久,是如今唯一一個府醫,房鶴明聽了她的傳話便明了用意,而靈憂那裡,喬裝易容之術瞞過尋常人,並非難事。
她所寫不過寥寥數字,卻足以令人心驚。
蠱若天子,命餘五月。
宮道邊繁花似錦,房幽心中若冬日寒冰。
房淺給裴昱下的那藥是歲月散,可她此前並不知,歲月散竟也會使女子喪命。
去母留子,原是個十全十美的結果……
這般慢慢思慮,始終拿不定主意。
再過一日,那宮宴便如期而至。
這回宮宴,不僅有回京的諸位王爺,品級高的文臣武將,更有隨攝政王在北地征戰的功臣。
房幽為自個兒挑了套藕粉宮裝,頭上插了幾支步搖,連長久空曠的耳洞,也戴上了兩隻點翠銀珠耳環。
藕粉色多是未嫁女郎所穿,她平日裡多愛艷麗顏色,按理與她十分不符。但過會兒會見到阿耶、阿兄,她想裝點得如同在家中,好讓他們放心。
另則,裴焉那廝,最愛她穿這些粉黃淺青的俏麗顏色。
瞧瞧她如今的境地,一言一行皆受監視,連和娘家聯絡都師出無門,更有個堂妹馬上要不久於人世——哪兒像是當朝貴妃,更像是個馬上要沒命的階下囚。
不破不立,想有所改善,便不得不從裴焉那裡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