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是因為愱忮。」燕淼斷定。
她完全理解施冷梅,施冷梅從小就在山莊裡跟著最好的師傅學鑄劍,一直被眾人譽為鑄劍聖手。忽然間蹦出來一個半路出家的任不言,後來者居上,前者豈會甘心。
燕淼的目光落在馮爭身上,然後從應無雙、石力、陳玄身上一一掃過,她也曾愱忮過這些人。愱忮她們生來就是天之驕子,有富裕的出身、名震江湖的恩師、高強的武藝。
她們都不需要和她比什麽,只要站在她面前,就會讓她自慚形穢,心生忮意。
忮心者,禍也,能致人於死地。
所幸,她並未被忮意吞噬,她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路。正如百寶閣里神兵利器無數,但她知道鴻鳴適合她,她不必追求最好的。
「馮爭,你說滅了藏劍山莊的兇手是施冷梅前輩,證據呢?」應無雙朝馮爭伸出手,十三年前的兇殺案還沒揭露真相呢。
馮爭又從懷裡取出一本手札,見狀其餘四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她,她聳了下肩:「這麽看我做什麽,我當然要把最重要的手札收起來,萬一丟了怎麽辦?」
「我看你就是故意吊我們胃口。」應無雙伸手搶奪手札,沒拽動。
「沒錯,我就是故意的。」馮爭嘻嘻一笑,她笑得開心,其餘四人都對她恨得牙痒痒,想把她拉過來打一頓。
她見眾人即將發怒,立馬打開手札,說道:「其實施冷梅前輩並不忮恨任不言前輩,還記得那幾本手札里提到過的施冷梅兄長嗎?」
眾人點頭,陳玄說:「那個討人厭的男族長當著施冷梅前輩的面說,要不是因為施冷梅前輩的兄長死了,才不會輪到施冷梅前輩做莊主。」
「不錯,施冷梅前輩有個兄長,幼時天賦極佳,施家所有人都默認他是下一任莊主。年幼的施冷梅前輩心氣很高,她和兄長都跟著山莊裡最好的鑄劍男師傅學習鑄劍,她日日勤學苦練,打造出來的刀劍卻都沒有兄長的好,男師傅每次夸兄長時,就會貶低她兩句。」
馮爭把手札打開放在桌子上,讓所有人都能看到手札里的內容,她繼續說:
「久而久之,她開始忮恨自己的兄長。直到有一日,她的兄長喝多了酒,向她說出了真相。原來男師傅每次給兩人布置的課業一樣,男師傅會故意調換她和兄長打造的刀劍,在族人面前稱好劍是兄長煉出來的,而她天賦平平,煉出來的劍品質極差。」
「兄長嘲諷她鑄劍技藝再好,學得再認真,也永遠當不了莊主。那時的施冷梅前輩到底還是小孩,她還天真地說她會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。她兄長笑她,沒人會在意這件事,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真相,有天賦的施冷梅也只會成為一個傀儡莊主,而他會成為擁有實權的族長,因為他是族中長男,施冷梅不過是一個女兒。」
【兄醉酒而吐真言,吾乘隙擊之,致其昏厥並攜之至劍廬。曾聞以人祭劍可煉絕世神劍,吾遂推兄入劍爐,而後回告族人,言兄醉酒鑄劍,不幸墜於劍爐而亡。】
手札上的這段話筆觸稚嫩,難以想像年幼的施冷梅因為忮恨兄長,便果斷地殺了他。用其祭劍,活生生地投入劍爐,讓他在爐中忍受烈火炙烤,死後也留不下全屍。
「這麽看,施冷梅前輩確實沒那麽忮恨任不言前輩。」一經對比,石力一下分清了忮恨和忮羨的區別。
恨的人,毫不猶豫當場下手,死無全屍。不恨的人,整整九個月朝夕相處一同鑄劍,直到最後蔡固用女兒性命要挾,施冷梅前輩才不得不殺好友而保女兒。
馮爭往後翻了幾頁說道:「施冷梅前輩很奇怪,她在那些手札里記錄平常事,而在這本手札里寫她幹過的壞事。這本手札也不是從箱子裡找到的,是我從她床底下翻出來的。」
「這不奇怪,有些事不能為外人道也,哪怕是手札也不行。只是施冷梅前輩孤苦一人,有些話憋在心裡難受,總要抒發出來,寫在另一本手札里藏起來很正常。」燕淼回道。
她,準確來說是那個「她」也喜歡寫手札,那裡的人把手札叫日記,「她」在書本里寫尋常事,卻在一個名為「手機」的盒子裡盡情釋放自己的陰暗心理,「她」對世界所有的憎恨、抱怨都藏在那裡。
「言之有理。」馮爭指著手札說,「和昌三年臘月,施冷梅帶著一刀一劍走出劍廬,蔡固要求她把刀劍交出來。然而蔡固一看,任不言鑄造的刀上有缺口,而施冷梅鑄造的長劍是一把軟劍,蔡固當初要求施冷梅打造重劍,軟劍對他來說沒用,他大怒之下要求施冷梅重新打造一刀一劍。」
「以防施冷梅不配合,蔡固把施冷梅的女兒關進了劍廬,讓施冷梅在外面新造的劍廬里鑄劍,並派人監督施冷梅鑄劍。」
【和昌六年,已不知幾月
吾蟄伏三載,終得時機下山,往秘羅古寨通信,懇求金蠍阿姊助吾復仇。數日後,得金蠍阿姊一蠱,此蠱有螙,入水之後,有無色無味之螙散於山莊內外,其螙性將於三日後發作。三日一過,吾便可提刀屠盡山莊眾人,為不言復仇。
可嘆三年前自劍廬出,吾即遭囚禁,不知不凡何在,亦無力照料吾兒安之,唯祈上蒼庇佑二人平安。吾已垂垂老矣,氣力漸衰,復仇之後,便與不言於九泉之下相會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