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硯一上手,並不帶半點為難的。纖纖玉指上下翻飛,如行雲流水,一絲不亂。只聽得這小花廳里「嗒嗒」如雨,烏珠起落,竟沒有一次滑了位、遊了珠的。
不管上進下退、增成歸除,皆是得心應手。
劉總管震撼不已,口中也越唱越快,想探到她的底了。不一會兒,這嘴皮子翻得像說快板兒的,額上也是冷汗、熱汗一起流了。
可是,嬌滴滴的四奶奶竟是舉重若輕,毫無壓力。到後來數字大了,乾脆玩起了「左右開弓,雙龍戲水」的絕活兒,左右手一齊翻飛起來,如玉蝶穿花一般。
這一下,就連周魁也瞧直了眼。驚呆了。他也算見過天南地北的世面了,卻從未聽說有人能打雙手算盤的。這豈不是「鐵算子」中的鐵算?!
待這個帳本兒唱完了,她的手也同時收了工。慢慢吞吞地把最後一個珠子推送到位,像結束了一場美麗舞蹈,優雅絕倫。
最後的總帳一核,竟是一厘不多一分不少!
劉先生「啊呀」一聲,只差五體投地拜倒了。
擦著汗嘆服道:「年前外頭幾間鋪子核帳,花五百兩請了四個鐵算盤,擺好大的排場。我今日瞧著,竟無一人比得上四奶奶手下這功夫。佩服,佩服之至!」
雪硯見丈夫目光熠熠地瞧著自己,不禁羞赧地低了頭,「算不得什麼。粗淺的小技巧罷了。」
她打小寄人籬下,一直都十分明白學習的重要。七歲那年繼父和娘吵嘴,聽他說了一句:「你拖了一個小油瓶吃白飯,我抱怨過什麼沒有?」
她就卯足了勁兒,再也不想當個吃白飯的了。總想儘自己所能,給家裡派一點用場。若是某一天虛度了,她便自覺地不吃、或者少吃一點。
她就這樣長大的。乖到什麼程度,只有自己知道了。
在數算上,算盤還不算她的絕活兒呢。她還學會一套「袖底藏金」的心算術。不拘多複雜的帳目,只要一過耳,掐著指頭就能心算出來。
她甚至能用這一套方法,將「大夏曆」推算到了三百年後。
只是可憐身為女子,不能拋頭露面去干一番事業。又長了這樣麻煩的臉,只能在後宅中做一朵安靜的小花兒......除此之外,她能有多大的用武之地呢?
周魁一言不發瞧了妻子許久,方才對管家說:「你先下去吧。此事不必與外人宣揚。」
劉總管肅然一靜,汗津津地出去了。心中百般稱奇,自不必說了。
雪硯的肌膚感受到了他的目光。分量太重了,叫她接不住。她紅著臉不言語。少頃,他把那一串黃銅大鑰匙推了過來,「雪兒,以後家裡的事就交於你。」
雪硯的心一片滾燙。她起身下榻,到他跟前福了一福。輕聲說:「多謝夫君的信任。」
周魁伸手扶住了她。
抬眼時,她從這張又冷又悍的臉上讀到了溫柔。和話本里的書生不一樣。他的溫柔是無聲的,也是強悍逼人的。靜靜地不說話就直透人心了。
雪硯慢慢地把頭往他的懷裡一埋,喊了一聲:「四哥。」
他的胸腔里「嗯」了一聲。又故作鐵血,冷眉冷眼地說:「嗯,僅此一次。以後不可這樣撒嬌......亂我的心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