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沐在景元耳邊用氣聲道:
「景元,你是故意放鏡流走的吧。」
景元神情未有一絲變化,就連垂在腿間的雙手都一如既往的鬆弛,但郁沐在側邊,感受到了對方手臂肌肉繃緊時的一點力道。
果然,就算成為神策將軍,景元在這方面還是和以前一樣好懂。雖說相比之下,以前跟鏡流學劍的小雲騎景元更有意思,現在這個,除了會讓他吃癟之外沒有一點優點。
計上心頭,機會難得,郁沐忽然勾起嘴唇,貼著景元耳廓道:「另外,我一直覺得咪咪其實特別可愛,長得隨你。」
景元頓住了,鬆散的白髮有一絲晃動。
郁沐滿意地退後,正襟危坐,看向諸位天將,最後落回景元身上,斂下眼,避開景元那雙金眸中的複雜和審視,謙遜道:「我說完了,請景元將軍務必幫我保守丹方的秘密。」
話畢,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,他隔著被子,悄悄戳了下景元的腿。
景元瞥了那根悄悄從被子底下探出的手指,緩緩撤離了被騷擾的區域,若有所思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郁沐神清氣爽地環視在場諸位,連帶著看龍師風浣的眼神都溫柔了許多。
他今天的發揮堪稱完美!
使景元在帝弓七天將面前被迫知曉了有關禁藥的秘密,實際卻是手握空無一物的答案,即便為了應對日後來自高層的壓力,在知道真正的藥方前,眼下,景元必須得保他不被其他將軍起疑。
加上包庇鏡流真兇另有其人的把柄……
不可否認,郁沐並不認為僅靠這兩點就足以迫使一位天將倒戈,但很顯然,他首次在小算盤上取得了一點微小的勝利。
如果不是場合不對,他現在就想向藥師炫耀一下了。
「可說到底,他的嫌疑還沒能洗清吧?」有無的聲音聽上去有點不耐煩了。
「景元,我們可不是來為羅浮斷家長里短的,說了這麼多,有什麼直觀的方法嗎?」玄全問。
「諸位大人,十王司有特殊的、可用來甄別藥王秘傳的手段,可以一試。」判官道:「只是這手段有損本源,平常不允許對無辜者使用。」
景元看向郁沐,似是在徵求他的意見,目光中卻藏著一點隱憂。
郁沐目光一頓,忽然意識到了什麼,他瞥了眼神色凝重的月御和懷炎,又瞄了下那三個『通話中』的字樣。
不對勁。
即便是鏡流這等重犯,也沒道理值得諸位天將自百忙之中來斷這微小瑣事……除了一種可能。
這不得不被諸位將軍重視的危險,與「藥師」有關。
但,究竟是什麼事情能拐到他身上呢?
目前沒有明確的答案,更要緊的事是緩解眼下危機,景元沒第一時間召喚神君斬他人頭,就有機會轉圜。
郁沐乾脆利落地伸出手臂,擱在被子上,蒼白得快要與布料融為一體,淡淡道:「隨意。」
判官沉默片刻,看向一旁的龍師風浣:「龍師大人,十王司辦案,請您迴避。」
風浣點頭,暫時退出了病房,在他之後,一個十王司的武弁走了進來,手裡拿著一個小藥箱。
短暫交流後,得到景元的首肯,武弁走到病床旁。
郁沐挽起袖子,抬頭,忽地對上了一雙熟悉的、邪惡的深藍色眼睛,她背對諸人,面甲沉沉,緩緩揚起嘴角,尖牙森森,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。
她嘴唇輕啟,紅如丹朱。
「你完了,建木。」
她說。
第24章
這雙令人不適的眼睛。
絕滅大君?!
郁沐閃電般出手, 一把攥住武弁的手腕,冰涼的金屬護指被捏緊,發出嘎吱的聲音。
「你……」他將武弁往自己的方向拉近, 強硬無比。
沒待他仔細瞧, 就被倏然的喝止制住了動作。
「郁沐!」
景元少見如此嚴肅。
郁沐的手頃刻懸停,他朝遠處一瞥,只見判官面露警惕,一手拂塵前傾, 隨時可以發起進攻;月御微眯雙眼, 像是在評估什麼;懷炎視線銳利,唇角垂落, 氣勢迫人。
只一瞬間, 屋內的氣氛就變得劍拔弩張,緊繃如弦。
掌下的手腕在隱隱顫動, 郁沐重新望回武弁,少女未戴象徵冥士來使的黑白繪面,一雙淺灰色的眼瞳缺乏神采,絲毫沒有活人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