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dquo有先生這話,旁的晚生便不必說了。rdquo 蘇彥尋陰濟來,原是想問問她們母子二人如何了,再叮囑一番朝政事,眼下自是放心的。
他無話,陰濟便多說了一句,ldquo百年蘇門,實在可惜。rdquo
蘇彥撫著劍身,笑意清華,ldquo千百年來,門閥百家前仆後繼,隕落者無數,憑什麼蘇門就不能滅。百年前先祖開門立世,為的是百姓,今日門楣在我手中落,亦是為百姓,不可惜。rdquo
陰濟頷首,拱手致敬,蘇彥還禮。
人去門合,又剩他一人。
他持筆落書,乃一封謀逆認罪書。
書罷,又看外頭漫天大雪,像極了二十年前渭河畔的冰雪天。
他在舉起的長劍寒芒中,看見她的模樣。
他找不到那隻攪亂風雲的手,但是他看清了那人的倚仗和目的,無非就是他與蘇將軍,無非就是世家出身的他和寒門起來的天子間,數百年來氏族的天然對立。
既如此,找不到也無妨,他們可以借他之勢化刀傷她,他也可以絕了他們的希望,折戟沉沙,一勞永逸。
已是橫劍於頸,卻聞一聲黃門傳旨的聲音。
他的劍滯了一刻。
是方貽,他從雪中走來,竟是笑容滿面,道,ldquo殿下身子好轉了,陛下傳師父趕緊進宮探視。rdquo
作者有話要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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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蘇彥謀逆。
這四個字何其荒唐。
荒唐到, 好像在說蘇彥要殺了江見月。
怎麼可能?
江見月一個字也不信。
但是伴在她身側的方貽提醒她,ldquo師姐,您莫忘了,當年前朝皇帝是師父的親舅父,前朝長公主是他生身之母,但涉及社稷與百姓,他一樣拔劍而起,擁兵反他。rdquo
這是十二月廿七,在新平抓捕回蘇彥和蘇家軍,江見月回來內廷好不容易哄睡完長生後,在只剩一盞壁燈的寢殿中,同方貽壓著聲響的閒話。
偌大殿閣里, 沒有點燭台,是怕會驚擾到病痛中的幼子。
最開始孩子昏迷的時候,江見月特別希望他醒來,想著哪怕他哭一哭、鬧一鬧也是好的。然而到如今,她見他睜眼遂本能地高興,下一瞬便開始恐懼。她不知道孩子是會用手扯下她的頭髮,還是用腿踢過她胸口,若只有這些,也無妨,但他在撕扯抓狂的動作里,伴隨著各種聲音,慘烈的哭聲,撕裂的哀求聲,痛恨的責罵聲,最後失盡力氣喃喃低語, ldquo壞人helliphelliprdquo一次次讓她心志崩潰,身心俱疲。
所以即便她不信蘇彥舉止,但方貽的話同樣讓她無法與往昔般那樣頭腦清晰細緻地來回辯證。只這般順著想下去,在一點昏黃的燭光中抬首,ldquo你是說,在他心中,朕終究比不上黎民,對嗎?rdquo
ldquo對!rdquo
光影慢慢変亮,琉璃罩中的一截白蠟小燈化作廷尉府審訊室中兩方鐵架台上的篝火,照出綁在刑架上的少年的面龐。
他也這般說。
事關謀逆,又發令給了廷尉府,薛謹只得公事公辦,是故蘇瑜被上了刑。
江見月瞧著他一身均勻遍布地傷痕,雖是血肉模糊但不曾傷筋動骨,只聽薛謹在一旁絮絮解釋,道是他坦白得痛快,刑訊結束地便也快,如此只等陛下裁判定罪。
江見月掃過卷宗,並未多言,只抬手示意薛謹一干官員退下。
她走近蘇瑜,沒說旁的,只問了一句心中已經自我問過無數遍的話,ldquo他真的要反我?rdquo
於是,一個ldquo對rdquo字,便是這樣脫口而出的。
血汗淋漓地少年抬起虛闔的眉眼,望向面前女帝,他對她懷著複雜的情緒。
幼年一面驚鴻不敢言語,少年情意滋長卻不得她顧,一步踏錯又誤她多年。在被放逐荊州不曾釋懷的年歲里,他也曾因愛生恨,生出一絲怨懟。後來好不容易放下開始新的感情,對她唯剩了單純君臣情意和誤她年華的愧疚之心,他的妻子又被捲入儲君毒殺案中,前朝宗室對新朝女帝的反撲,一場政治的博弈,一個無辜的年輕女郎成為犧牲品。在妻子於他懷中離去,大火焚化她軀體後,他跪在地上收斂她的骨灰遺骸,抱著她走在回家的路上,一瞥掃過東邊的未央宮,頓生一股長兄對幼妹的憐惜之情。
但願她,不要與自己這般,再失至親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