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這次不一樣,陳府之人從北明建立初期,各個都是開國功臣,軍中大將,手握長槍,可將厥緇鐵騎退避三舍。而刺殺他們並不容易,現如今——陳從連、戚鶴堂、陳自寒、陳應闌、徐鍾隱......陳府得力助手侍衛各個都是習武之人。
所以這次,索命門算是下了血本。若是成功了,韓軻其人自然會給豐厚的酬勞,若是失敗了,索命門要麼就被陳府滅門,要麼就徹底銷聲匿跡於江湖,一個刺客門派,若是想東山再起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。
索命門上上下下幾百名刺客,外加「哨子」,湊夠了足足半千人,依照刺客的身手,以少勝多也不難是種戰術。
沈木衾匍匐在解時臣身旁,解時臣的手掌就按在了他的後背上。
「何事?」沈木衾聞聲抬眼,恰好一陣寒風吹過,他哆嗦了幾陣。
「看月亮。」解時臣囑咐道,「子時月圓,我們便行動。」
月亮高掛在天空之上,此時雲層才剛剛被光亮切開,劃下一汪波瀾於水中。星子破開光亮,閃爍在太空之中,然而沈木衾卻望不見任何光亮。
「解時臣,我想今日來跟你告別。」沈木衾低下頭,又是一陣寒風,他哈了一口氣,搓搓手,「自從我做了打更人之後,我便信了神佛。陳府我可以幫索命門屠掉,但是此番過後,無論勝敗,我都將不會做刺客,不會做打更人——我要安穩一陣子,為我的過往贖罪。」
解時臣耐心地聽完,並沒有給予什麼答覆。依舊安靜地望著月亮,而後他輕笑一聲。
沈木衾驟然瞪大了眼睛,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解時臣如此之笑,是發自內心的笑。
「每次看到月亮,我總會想到一個人。」解時臣雙眼微微發紅,他的髮絲隨著寒風搖動,他握緊雙手成拳狀,而後用鬆開,雪花隨著掌心飄落到各自東西處,「我和他從小便相識了,後來在他十七八歲的時候,他離去了,說是去了漠北。臨走前夕的夜晚,我帶他攀上索命門最高的司天台,看著月亮。」
「他坐在司天台上,指著月亮對我說,他想給自己換個名字。我問他,你要叫什麼。他說,新名字就叫望古。」解時臣拉住沈木衾的手掌心,用指尖為墨,掌心為紙,一筆一划地寫著「望古」二字。
「後來,我又為他取了名,叫『念唐』。」解時臣又寫著「念唐」二字,「然而,我找了他十幾年,我都沒有尋到他的蹤跡,只記得最後一次傳信,望古說他去了晏都。」
「之後的事情便一概不知,因為杳無音訊。」解時臣搖搖頭,不知不覺間流了淚,而後又隨手抹掉。
刺客不能擁有「字」,但是解時臣口中所說的「望古」卻為自己加上了「名」和「字」。
「沈念聞,你信神佛,可是我不一樣。」解時臣又喚了一聲,迫使著沈念聞抬起頭,看著自己的眼眸,他抬起手,伸張指尖,一筆又一筆勾畫著月亮逐漸變圓的輪廓,「我本瞧不起也看不上那些將希望寄託於鬼神之人,可是自從望古絕塵而去十幾年中,只要我一有時間,我便獨上高樓,去索命門的司天台看看月亮。」
沈木衾眸中微動,他又何嘗不是時而被解時臣叫過去,登上司天台欣賞著月亮的陰晴圓缺呢?
起初,他只是認為解時臣自己無聊憂愁,去看月亮消愁,等到明曉真相後,才發現自己和解時臣有著相同的境遇。
這五年裡,自己也不是時時盼著陳應闌出現在自己身邊。
許是自己信神佛的原因,五年後的寒冬,在甘州處,他和陳應闌再次重逢。至少,論命運,他確實要比解時臣好多了。
「此番過後,你若想浪跡天涯,我便隨你一起。」解時臣將視線轉移到沈木衾的臉上,發自內心地笑道,「念聞,你說你信神佛,那就麻煩你帶我去這北明最好的寺廟求籤拜佛。」
「求什麼?」沈木衾心中微微一動,倏然鬆口,詢問道,「莫不是求你所說的望古?」
解時臣搖搖頭有點點頭:「我只求望古能平安無事。」
月亮漸漸地變得圓潤,皎潔地就像是一塵不染的玉盤。時而傳來一聲聲鴉鳴,風吹草動,草木皆兵。
解時臣蹲起身,道:「月圓之時,準備行動。」
第30章
刺客們持著刺刀短刃蹲行, 漸漸地逼近漠北都護府和陳府。
月圓之夜的風很涼也很冷,一點一點刮著臉生疼。枯草也隨著風聲晃動, 恰如今日之時,今日之事,如此地令人膽戰心驚。
陳應闌並沒有睡覺,他待在房間內,早已穿好衣袍,手中握著青花劍,端坐在案前, 凝視著不遠處的門扉,側耳傾聽著屋外的動靜。
此時, 月上高頭, 草木不動, 無人所及。
「咚、咚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