尾音漸淡,紀望秋的聲音很快被噪聲淹沒,緊接著拉長的掛線忙音吞咽掉所有嘈雜,而戚緲已經心急地發動了引擎。
屏幕一亮,是紀望秋彈過來的定位,戚緲沒聽太清電話里對方提的地名,但絕對跟定位顯示的「靜暉路13號」毫不相干。
戚緲是格外注重秩序感的一個人,偏偏紀望秋從思維到行動都跳脫得像一支失控的秒針,他不得不追逐著這支秒針,還要強迫自己將腳下的每個刻度都走得合理。
跟隨導航前往靜暉路13號途中,戚緲把周邊所有娛樂場所都搜集了解個大致,邊瞄電子屏還邊從口袋裡摸出顆椰子糖剝了紙扔嘴裡。
直到下車後轉悠了一圈,他才發現平台照片裡高端大氣的「井底」,實際是擠在靜暉路這條老街盡頭的一個地下酒吧,與一棟名叫「登頂」的三層小賓館相依,門頭招牌發著昏黃色的光,遠沒有宣傳圖那樣亮眼。
洞開的雙扇木門及周圍的牆壁長滿新舊交疊的海報和城市野廣,門內霓虹亂閃,依稀照亮通往地下的狹窄樓道,沒有貼磚的水泥台階也遍布著怪誕鮮艷的塗鴉,放眼望去找不見一處乾淨的空白,仿佛一切張揚恣意的元素都在與昏黑做對抗。
戚緲樓梯都下一半了,想起紀望秋與定位同步發來的表演結束時間,又抓著扶手生生剎停,腳下被「安全出口」的燈牌潑成一片幽綠。
現在離那個時間也就差一刻鐘左右,也許他可以退回去,再等等。
畢竟紀望秋不愛被困,而他也不想活成一個不近人情的籠子。
於是戚緲就真的退了回去,這條老街不算寬闊,賓館外僅僅劃分了六七個車位,停放的卻都是些吸睛利器,他站到離酒吧門口最近的僅剩一個空位上,又往嘴裡塞了顆糖,思緒放空地看著地面用白漆書寫的不明編號。
手心攥皺第三張糖紙的時候,戚緲嘆了口氣,決定還是下去看一看。
這念頭剛冒出來,前方那敞開的門洞內就有人影一晃,閃出個跟紀望秋一樣穿得不冬不夏甚至是同款的人,等那人走近了,沖戚緲歪歪腦袋,戚緲才發現這頂著一頭粉發的男生不正是紀家小少爺!
「小管家,你這一副認不出我來的表情很打擊我。」紀望秋呼嚕了把自己的頭髮,「不好看嗎?好看的吧?」
「好看的。」戚緲馬上給予肯定評價,「就是有點震驚,為什麼弄這個顏色?」
「夠惹眼啊,保證扎在人堆里也能一下子被瞧見,嘿嘿。」紀望秋看看手機,瞪大眼笑不出來了,「我去,這麼晚了,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催一聲呢……不對,我哥打來兩次全讓我漏接了,完大蛋,回去又得挨他一頓輸出。」
他說著腳下就急了起來,戚緲握著車匙跟在他身後,看紀望秋走動時被晚風拂過的淺粉頭髮,腦海又莫名映現那套月白色的高定。
其實他覺得以紀望秋精緻的五官,就算是禿頂也不會影響別人默默對他的臉蛋打高分。
但擁有新發色的紀望秋是那樣明媚生動,讓戚緲不經意從後視鏡中瞥見自己木訥懨懨的臉,都自慚形穢。
啟動車子,戚緲問:「冷不冷?」
「不冷,熱死了都。」紀望秋窩在副駕玩手機,騰出左手貼了貼戚緲的手背,「真的,我就說蹦兩下就能燥起來。」
「怎麼蹦?」
「就是……原地蹦,樂隊在上面唱,觀眾在底下嗨。」紀望秋撐著臉少男懷春似的,「那個吉他手簡直帥絕人寰令人窒息,我感覺很有必要找機會帶你見識一下。」
戚緲想了想,並不認為「令人窒息」是什麼好事,也想像不出「帥絕人寰」是怎麼個帥法——思考在此處中斷,他無端記起今晚偶遇了兩回的那個男人,但那人光說是帥也不完全準確,容貌之外,孤高卻非傲物的氣質更像對方獨到的光環。
但還是希望別再碰面,戚緲夾帶私心悄悄補充。
轎車滑入紀家老宅的花園側方車道,停穩後戚緲正欲推門,紀望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:「等等!」
「嗯?」戚緲坐回去。
紀望秋開始一件件摘身上的飾品:「咱倆得換個衣服,要不然被我哥逮著方向開訓……」
戚緲想說你哥似乎更愛用眼神訓人,腹部一涼,紀望秋湊過來就要掀他的衛衣,他趕緊摁住:「紀少爺,我自己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