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必須面對的事實。
他愛上蔣鷙了。
縱使腦內兵荒馬亂,這也是他抽絲剝繭後所恍悟的唯一真理。
和在場所有黑衣賓朋一樣,戚緲望著那個方向,忘了移開目光,所以蔣鷙隔著綽綽人影忽然向他投來目光的一霎間,他根本來不及躲開。
明明疑雲頓散,戚緲卻如遇滿堂迷霧,有種奇怪的錯覺,前幾天還同他肢體相纏的人,現在變得陌生又遙遠,在那迷霧中心。
下意識地,戚緲後退了一步。
蔣鷙愣了一下。
無處可逃,戚緲本能地轉身朝樓上跑,急迫於甩開蔣鷙的追視,甚至忘記把紀望秋丟在紀明越身邊有多不仁義。
直奔到二樓原來的臥室,戚緲關上門,總算將源源不斷的噪聲隔絕於外。
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息了好一會,戚緲的眩暈感才勉強消散,他拖著雙腿行至窗前,外面還淅淅瀝瀝下著密雨,雨勢近似於曾經他和蔣鷙在園林餐廳檐下共觀看的那一場。
不知道為什麼白曇市總是在下雨,也可能是他往往記不住天晴。
戚緲真是厭倦了這樣的天氣。
唰地拉上窗簾,他轉過身,撞見了穿衣鏡里的自己。
怎麼辦呢,戚緲問鏡子裡的人。
再一次,戚緲只能獨自消化情緒。
怎麼辦呢,他不是你所遐想的紳士有禮,原來他偽善殘忍城府深,他步步為營機關算盡,表面仁慈裝得滴水不漏。
怎麼辦呢,你毫無保留向他告知你所有,原來他最初就帶著目的,即使後來關係至深也還對你有所隱瞞,在他心裡,到底報復更重要,還是你更重要?
怎麼辦呢,你願意從此在面對他的時候,忘記你是恨著紀向桐的嗎。
那你呢戚緲,對你來說,是恨更深切,還是愛更重要?
鏡中人雙目迷茫,戚緲無法為他做什麼,只能像往常的每一次,細緻地為他整理好著裝。
踱到書桌前,戚緲睃巡一遭,拿下那本他讀不懂的紀伯倫詩。
這本讀物他向來是不會靜心從頭讀到尾的,只能隨手翻開一頁以做消遣,今天大概是最後一次讀這本書,因為他不打算帶走它。
捻著頁腳,戚緲得到了一枚「89」的頁碼。
目光落在當中一行字,他的瞳孔縮了下。
「憎恨是一件死東西,你們有誰願意做一座墳墓?」
不願意,戚緲清楚,否則他在很多年前就已偷偷死去。
好似被一本書洞窺,他啪一下把書合上,抬起臉直愣愣地望著某個點。
靜心半晌,戚緲再度低頭,抽取了一枚頁碼。
然而下一瞬,一滴淚水就猝不及防地砸下來,打濕了散文詩的某行字,令他無法再聚焦別處——
「愛別無他求,只求成全自己。」
第54章
沒有帶走任何東西,戚緲把紀伯倫詩推回原位,用手背抹了把眼角,折返到鏡子前檢查了幾遍儀容,隨後大步過去拉開門。
比逃離廳堂前更吵嚷數倍的噪聲從樓下灌入耳里,芸芸音色中戚緲毫不費力就捕捉到了蔣鷙平穩的聲音,他腳步一滯,抓著二樓的護欄朝下望去。
白花滿目,今日的主角被人遺忘在牆上相框中,無人再為他悼念一二眼神,靈堂像是成了戲樓,甭管政商名流地位卓然,此刻一個個圍成了圈看熱鬧。
不知何時,紀明越站到了蔣鷙面前,疲態盡顯卻竭力撐起得體微笑,有商有量道:「蔣生,不管怎樣,今天是緬懷家父的日子,伯母這樣登門是不是不太合適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