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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靈安似乎十分愉快,也許是贏牌心情大好,他吩咐婢女上了兩盤糕點,景暄和眼睛一亮,這是她最愛的如皋董糖與琅琊酥糖,前者色白微黃,層次分明,食之酥軟甜香,回味無窮,後者味甜而不膩,糯而不粘、酥而不碎。
「不喜歡?」萬靈安見她神態有異,不由得問道。
「不,」景暄和拿了一塊,放在嘴裡輕嚼了一下,忽然抬眼,微笑道:「謝大人賞賜,小人只覺得受寵若驚,所以適才晃神了。」
景暄和擁有一段於歌笛的記憶,她早年似乎與萬靈安有婚約,可這全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於歌笛之前並未見過萬靈安,當時聽說自己要與一從未相識的男人結親,還與父親置了好長一段時間氣,後來父親蒙冤入獄,家族遭受滅頂之災,這段婚事便自然不作數了。
他們如今的身份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,明明就相隔著一道跨不過的鴻溝,再說此人看似溫和,實則脾氣古怪,高深莫測,對萬靈安,她不得不防,所以她萬萬不能因為兩盤糕點就被他收買。
想到此,景暄和隱去了笑容。
萬靈安只見她的身後開著大片的海棠花,她卻顯得清雅,在深重鮮紅的顏色下,像一隻輕靈越過的白鳥。
突然注意到了她的動作,每次洗牌時,景暄和都用的夾牌洗牌法,手指靈活,將牌夾在手指間快速翻轉……而這種動作,他曾在另一個人身上看過。
他突然望向了她的臉,目光變得極專注,景暄和一抬頭,萬靈安立馬收回了目光。
又與景暄和玩了六、七盤,才放她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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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萬府,阿呆早已在後門等待,他跟景暄和說了些衙門發生的閒散事情,二人便回到了府衙。誰知,衙門外站著一年輕書生,並未束髮,穿一素衣襴衫,裳下擺接一橫襴,見到景暄和,趕忙向她走近。
景暄和還以為他是來告狀的,可他突然「噗通」一聲跪在景暄和跟前,倒讓她不知所措了。
「恩公,請受在下一拜!」那人濃眉秀眼,相貌俊逸,只是有些不修邊幅,頗有魏晉風骨。
「快請起,快請起!」
景暄和虛扶了他一下,向阿呆使了個眼色,阿呆趕忙拉他起來,原來他便是春深書院的大才子汪常青了。他剛從牢里放出來,聽說是一位姓景的捕快救了自己,不免十分感激,便馬不停蹄地來到衙門前,拜謝恩公。
「不必多禮,這都是我們捕快應該做的。」
景暄和本是說客氣話,那書生卻眉頭一皺:「哼,現今的冤假錯案還少嗎?每年牢中添了多少冤鬼?那些當官的溜須拍馬的功夫倒是做得足,誰又有心為百姓著想一分?小生此行本是抱著將死的決心,若不是大人,小生便也背負莫須有的罪名,成了牢中的冤鬼了。」
景暄和只見他的眉眼寫滿了傲氣,文人風骨盡顯無餘,卻聽他繼續說了:「小生心中本有一仰慕之人,此生惟願像那位先生一樣,做個為國盡忠、為民謀福祉的人,可是那位先生卻遭奸人毒手,真是可氣、可嘆啊。」他的目光凜然地望向了遠處的一處府宅,那府宅的大門已經被封,連門牌都瀕臨腐朽,布滿了蜘蛛網,只是斑駁的朱色油漆應證了往日的輝煌。
記憶中,這是於歌笛出生長大的地方,見證了她無憂的童年與鮮衣怒馬的豆蔻年華,見證了她所有的驕傲、美好、快樂、明媚,也見證了她如何由一位千金小姐變成階下之囚。
滿門光華,彈指成灰。
這一定是於歌笛心中永遠也抹不去的傷。
如今的景暄和,雖然沒在這宅子住過,卻也感到唏噓不已。
難道他說的先生……便是於景漣嗎?
「在下自知不能與那位先生媲美,只是以他為榜樣,日日不敢懈怠。」汪常青慘然一笑,又說道:「在下下月便要參加鄉試了,若能金榜題名,必備大禮,以答謝恩公的救命之恩。」
「大禮倒是不必了,」景暄和搖搖頭,道:「為了弄清此案,我曾走訪過春深書院,大家對你的才華都讚賞有加,料想考取功名對你來說也並非什麼難事,只是,若你真能通過科舉步入,又有何打算呢?」
「現今閹黨橫行,朝中人大多敢怒不敢言,更有大臣爭相認魏福忠為乾爹,七尺男兒認一閹人為爹,真乃奇恥大辱也。在下聽說那位先生有一名門生,現今也在朝中為官,官至大理寺卿,他是為數不多敢與魏福忠對立的朝臣了,在下若能入朝為官,定會拜在此人的門下,也算是得以秉承那位先生的遺風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