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錯,世人都叫你『九千九百歲』,那是何等的風光歲月?你的確已經盡你所能地爬到了你能爬到的最高處。」景暄和頓了頓,「只是,我鄙視你。」
「在我心裡,你不過和世人一樣,你對我怎麼看,我可從來都不在乎,我這一生中,唯一在意過的也只是她的看法吧。」
牢獄的頂部開了一扇窗子,從那里可以看到一半的月亮。
他望向了那明月,說:「你和她樣子很像,可我知道,你不是她,你們的眼神完全不一樣。她的眼神,善良而溫柔,好像世間最柔和的月亮一般,而你的眼神,卻有一股不服輸的野性,桀驁得很,真不像個女子。」
魏福忠又垂下頭,看向景暄和,只是他明明在看景暄和,可又像透過景暄和在看另一個人。
景暄和的話卻將他拉回了現實中。
「她已經被你害死了,在數年前的寒冬之中,這件事我無需騙你,我,不是她。」
魏福忠呵呵一笑,「無所謂,我馬上就要下去找她了。」
「她才不會想見你!」景暄和眼中溢出了怒氣,「她是仙女一般的女子,怎麼會去見你這個魔鬼!」
「魔鬼?」魏福忠怔了怔。
「不是麼?為了你的位置,你害死了那麼多人!」
「難道首輔大人沒有殺過人麼?你還不是為了他在朝堂上毫不退讓。」
「他和你不一樣,他沒有你那麼狠心,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。」
「誰又比誰狠心呢?能坐到我們這個位置上,怎麼會是簡單的善男信女呢?我只是沒想到,萬靈安居然會燒掉一整個村子,就為了殺我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啊?」景暄和的眸子有片刻的失神,連瞳孔都不覺地放大了,「河邊村的那把火,不是你放的嗎?」
魏福忠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,「我?這怎麼可能!」
接下來,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讓景暄和震驚。
「都說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如果是我放的,在這個節骨眼上,我不會不承認。那是萬靈安放的呀,我們的首輔大人,看起來如清風朗月,可是皮下的那顆心腸還真是冷硬,連我都自愧不如呢,那麼多人,他就這樣,眼睜睜地看著他們,一命嗚呼了……」
「你閉嘴!這不可能!」景暄和雙手緊握,手上青筋乍現,「他不可能害死那麼多人!」
「因為你愛他,所以你不相信,可是,這是真的啊。」魏福忠突然大笑起來,「真是可笑,你以為你是在和我斗嘛?錯了,都錯了!我的背後是聖上,你們是在和聖上斗啊!我死了,還會有另外的宦官來接替我,我看黎振就很不錯啊,你們能斗得過他麼?」
「你這個瘋子,你別再說了!」景暄和捂住耳朵,拼命地不去聽他的話,仿佛只要不聽,這一切就不是真的。
「說到底,我不過是皇家的白手套罷了,只要有皇權在,爭鬥永遠也不會休止。我會在地下等著,你和萬靈安,你們總有一天會下來陪我的!」
他的聲音迴蕩在冰冷陰濕的牢獄中,讓人心中一窒。
第124章 終身之敵 她說:【萬靈安,我與你,不……
從詔獄中回來,她只覺得層層的烏雲從天的盡頭涌了上來,陽光已不再,可是雨點又無法落下。
景暄和就這樣在大街上走著,仿佛周邊的一切都成了虛幻。
明明是無比嘈雜的街道,可她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了,什麼也看不到了,連路人趕馬車經過,她都沒有躲避。
那人本想開罵,看到她如寒冰一般的眼神卻又像被嚇到了,只是匆匆忙忙地揮鞭離開。
她的心頭湧上了恨意,這恨意漫上了她的四肢百骸,她感覺到自己也像被無邊的大火給焚燒,就快要毀滅了。
怎麼會是他。
怎麼能是他?
是他放的火……
她失魂落魄地走著,再一回過神卻發現身旁是熟悉的景象。
不知不覺間竟到家門口了。
***
這天是魏福忠被處決的日子。
百姓們爭相去看,恨不得生啖其肉,可是景暄和卻沒有去,只是給朱懿德上了一份奏摺。
奏摺中,她自請去望春縣幫助汪常青剿匪,在最後,她寫道:「臣犯了大錯,今後絕不會與首輔大人有任何瓜葛,臣自請貶官剿匪,望將功補過。」
朱懿德似乎有些驚訝於她的變化,只是硃批了一字:
「准。」
霧氣氤氳的溫泉池中,女子衣衫盡褪,緩緩入了池中。
她的眼神空洞,似乎在思考什麼,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,只是在發呆,溫泉的霧氣將一切都籠上了不真實的幻影。
歷史上記載,魏福忠是在九年後,也就是永熙十二年被處死了,而如今他在永熙五年就死了,時間提前了整整七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