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壁壘已經修好了吧?」徐芃敏抬眸問道。
「已經全部都加固了,只要上游堤壩不被毀掉,足以應付這暴雨了。」
「接下來就看景姐姐的了。」徐芃敏淡道,她的語氣優遊自若,好似是對命運的坦然。
她又拿了一個杯子,將茶倒了一半出來。
「相公,境況艱難,可是有你陪著我,我不怕。」她嘴角溢出一個甜甜的笑,將另一個杯子遞給汪常青,「來,我們乾杯。」
汪常青接過杯子,與她輕輕一碰,二人明明是在喝茶,卻仿佛是洞房花燭夜在喝交杯酒。
二人坐在長椅上,徐芃敏將頭靠在汪常青的肩上。
這是忙碌中難得的閒暇,也是獨屬於他們夫妻二人的甜蜜時光。
疾雨落,夜未央。
雖長夜未明,但明天總會到來的。
汪常青似乎哽咽了一下,他握住徐芃敏的手,放在掌心中摩挲,說:「敏敏,得妻如此,夫復何求?你都不怕,我還怕什麼……無論上天最後給我什麼樣的宿命,我都會欣然接受,因為老天爺已經將最好的給過我了。」
窗外雨聲陣陣,敲打著帳篷的邊緣,沙沙作響。
徐芃敏突然說:「以前小的時候,我最喜歡聽雨了,不瞞你說,當時……當時我喜歡萬大人,他最喜歡聽雨,所以我也學著他去聽雨,可是後來,卻不是為他了。
我曾一個人爬到了順天府郊外的小樓上,那兒群山環繞,霧氣朦朧,林間的霧氣隨風涌動,只覺得近處與遠處的綠色都不一樣,濃綠與淺綠交相輝映,在雨中甚是絕妙,我只覺得所有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,那時的我,終於明白了古人筆下的『青箬笠,綠蓑衣,斜風細雨不須歸』是什麼意思了。」
汪常青靜靜地聽著她講話,他很喜歡她的聲音,即使因為有些沙啞而沒有以往那般悅耳,他也欣然地聽著。
也許不止是聲音,她的什麼他都喜歡。
「可是現在,我卻惟願這雨趕快停下來,如果望春縣之困解了,相公,你想做什麼呢?」
「我只想和你一起回家。」他柔聲道。
徐芃敏的心中柔軟得一塌糊塗,「對,我們一起回家,我想父親,也想婆母了。」她的聲音帶著對往事的追憶,「母親已死,這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事實,可是我們還活著啊,如果能夠活著回去的話,我們生一個孩子吧,就生個女兒,像我母親那樣潑辣卻心善的,該有多好。」
「好,只要能夠回去,你說什麼我都願意。」汪常青在她的額頭印下了一個吻。
***
第二天早上,景暄和是被雨聲吵醒的。
空氣中濕漉漉的,到處瀰漫著泥土的氣息,身旁已經沒有人了,好像昨夜的繾綣都像是一場夢境。
她推開窗,外面仍然陰雨連綿,天空好像破了口子,這雨怎麼都下不盡一般。
她將頭髮編成一條辮子,穿上布衣便往廚房而去。
廚房外面有幾個婦人正在棚子下洗衣服,景暄和來的時候,她們都以一種曖昧的目光望著她,有一婦人打趣道:「呦,氣色不錯啊,看來你男人來了就是不一樣。」
景暄和沒有理會她們的打趣,只是隨意寒暄了幾句,在離開的時候,瞥見了婦人手上的襪子。
襪子還沒洗,婦人將它浸濕,只見上面有六道黑指印。
六道……
很明顯襪子的主人是六指!
這個發現不由得引起了景暄和的警覺,她突然想起古墓密道中的三具白骨,他們也是六指,難道與襪子的主人有親戚關係?
景暄和不由得蹲下身,試探著問:「這是誰的襪子呀?姐姐,要不要我來幫你洗。」
婦人用袖子擦了擦汗,說:「不用了,我一個人忙得過來,這是大當家的襪子,他很講究,別人來洗他會不開心的,所以還是我來吧。」
景暄和點點頭,陷入了思考。
那三具白骨死亡大約有二十年的時間,而據她所知,鬼面人的父親與叔叔們也是那個時候死的,傳言中他們是投水而死,這也是鬼面人憎恨朝廷的根源,若他們並不是如大家所知地死去,而是死在了古墓密室中呢?
——有人因某種理由故意殺害了他們,偽造了三具投河的屍體,騙大家說他們是因為賦稅過重而死的。
這二十年來,鬼面人背上了仇恨的枷鎖,卻沒想到,他一直都恨錯了人!
景暄和突然有一個念頭,如果……她是說如果,她幫助鬼面人找出了真正的兇手,並以此談判,那麼她是不是沒有必要與他拼的你死我活了?
也許,有更加和平的方式來解決剿匪的問題。
誰都不用死,該死的,是那真正的兇手。
中午時分,景暄和提著籃子去往難民們修屋子的地方,這兒在半山腰,房屋層層疊疊的,大家有的爬到屋頂,有的在下面砌牆,景暄和只見萬靈安在最高的一處屋頂,他袖子挽起,頭髮隨意地高高束起,明明是一身棕褐色的布衣,卻顯得氣質沉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