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會兒,阮繼一身官服,過來拜見景暄和與汪常青。
「阮大人,紅袖的後事可處理妥帖了?」景暄和關切地問道。
阮繼點頭道:「已經都處理好了,多謝景大人記掛。」
「想必你應該已經聽說了,紅袖是周老的人,她幼時家貧,舅舅和舅母又對她不好,她便投靠了周豫生,成為他埋在阮府的暗線。」
阮繼嘆息了一聲,說:「我已經聽說了,只是覺得很震驚,怪不得阮府最近的生意連連受挫,與阮府競爭的對手總是能出到略微高於阮府的價格,已經從阮家的手中奪去了好幾筆大生意了。我入仕以後,家裡的生意一直是二房在管,我當時還以為二房管理不善,沒想到是我們內部出了漏洞,實在是防不勝防。」
「阮縣丞,紅袖對你日久生情,最後生出了真心,她受不了良心的譴責,決定離開,沒想到卻遭了毒手。」
「她是我最寵愛的妾,如果不是母親嫌她出身低微,堅決不同意,我甚至想將她扶成我的正妻。」阮繼說這話時眼中帶上了惆悵,這個叫紅袖的女子,曾經真的走進過他的心房。
他將她當做紅顏知己,真心待之,而她卻內心煎熬,身懷秘密。
在明代之前,正妻與妾室有一道跨不過的鴻溝,若是妾室被扶正,主君便會受到懲罰,甚至被流放,而在大明,雖然朝廷對扶正妾室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文人與士大夫們還是覺得扶正妾室是件十分丟臉的事情,為了名聲,他們絕不會考慮。
如果正妻死了或者被休,他們寧願再娶都不會扶正妾室,妾室的地位可見一斑。
「紅袖曾經問過我,如果我發現她做了什麼錯事而背叛我,我會不會原諒她,我當時沒有回答,只是說,我不相信她會這樣做,她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,很快便恢復了平靜,我還以為自己多心了,誰知,這不過是今日悲劇的伏筆罷了。」
景暄和心想,他們也算是一對痴男怨女了,可惜天道不測,造化弄人,讓人無從窺探命運的走向。
「阮縣丞,請節哀。」汪常青寬慰他道。
阮繼擺了擺手,「汪大人,其實一開始我對你並無芥蒂,後來吳知縣總說,你迂腐不堪,不會做事,我對你便越來越看不慣了,當時我其實是想為剿匪的軍士捐獻糧食的,可是吳知縣跟我說,望春縣如今動盪,糧食還是握在自己手中更保險,那些流民只會越來越多,糧食的價格也會水漲船高,而阮家生意上受創,並不比以前風光了,與其將糧食捐獻給軍士們,還不如自己留著,以備不時之需。」
「他竟是這樣跟你說的?」汪常青似乎有些訝異,「吳知縣也跟我說過,阮縣丞自私自利,不體察百姓,這樣的人不值得深交,我才一開始對大人有所誤會的,對大人的態度也很冷淡。」
「這個吳知縣,平日裡唯唯諾諾,不堪大用,竟想著挑撥你我的關係……」阮繼眼中升起了怒意,他一向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,沒想到有人卻有兩幅嘴臉,到處挑撥。
又寒暄了幾句,一炷香後,吳知縣終於從家中趕了過來。
他頂著黑眼圈,似乎沒有睡好,面露青白之色,連聲說:「抱歉,下官來遲了。」
「吳知縣最近看起來很忙哩,在忙些什麼呢?」景暄和面露微笑道。
吳知縣擦了擦汗,「哪裡哪裡,不過是處理一些流民搶劫害人的案子,小案子罷了,難登大雅之堂,怎會有景大人與汪大人剿匪事忙呢?」
汪常青說:「剛才我與景大人站在石碑前,覺得上面的字寫的很好,不知是哪位先生寫的呢?」
吳知縣道:「是下官剛到望春縣的時候寫的,那時我還是一喜歡舞文弄墨的士子,讓諸位見笑了。」
景暄和聲音清朗,一字一句地將上面的字念了出來:
「爾俸爾祿,民脂民膏;下民易虐,上天難欺。」(1)
吳知縣只覺得有些暈眩,仿佛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初到望春縣的場景,那時,他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,原來轉眼間,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。
「這世上,保持初心是最為可貴的事情,很多人走著走著,卻丟掉了初心,變成了他們自己都不認得的人,吳知縣,你說,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怕?」
吳知縣沒有說話,過了一會兒才說:「景大人說的是。」
景暄和走近了一步,正色道:「聖上已將黑風寨寨主周粲招安了,可是他提到,望春縣府衙中有一衙役一直給他傳遞消息,這樣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,實在是令人不恥啊。」她頓了頓,「吳知縣,你可知修阿大在哪裡?」
「他……他正在前廳值守,我這就派人將他押過來。」吳知縣急忙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