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暄和一怔,只覺得這嗓音很熟悉。
她翻身下馬,痴痴地望向十步之外的徐芃敏。
之前,她明明擁有那麼清亮好聽的聲音,可是現在,一切都變了。
「敏敏……」景暄和喃喃道,怎麼才兩個月沒見,她竟已枯槁成了這副樣子?她想去扶她,可是腳步卻像定住了一般。
「求黎督主恕罪,請您把相公的屍首還給我!」
徐芃敏三步一叩首,聲聲泣血,每磕一次頭,就重複一遍上述的話語。
她漠然的眼神好像失去了所有盼頭,額頭上戴著白色的布巾,白色早已染上了血漬,卻掩蓋不了那些舊傷,又因為不斷的磕頭而添了新傷。
她看見了景暄和,又好像沒看見,就這樣從她身旁經過。在場的人無不動容,自動給她讓開了一條道,只餘下無數的嘆息。
人群中有人小聲道:「這徐姑娘也真是痴情,汪大人已經死了十五天,這一十五天以來,徐姑娘每日就從府邸三步一跪到城門口,可是黎廠公的心就像鐵做的一樣,全然不顧徐姑娘的哀求。」
「哎,誰叫汪大人跟東廠作對呢?黎廠公如今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,無人能匹敵他的地位!「
路人的低語自然傳到了徐芃敏的耳中,她卻恍若未聞,終於,她來到了城牆邊,目光就這樣落到了死去多時的汪常青身上。
一開始她得知汪常青的死訊,還以為自己在做夢,那麼溫柔可親的丈夫,就這麼死了嗎?
她哭泣過,哀嚎過,可後來只有一個念頭——她不能讓他再受此屈辱了,不能讓他死了也不安生!
她瘋了一樣地讓守城的士兵將她丈夫放下來,可他們卻說,自己無能為力,這是黎督主親自下的命令,若無他的首肯,誰也不敢將汪大人的屍身放下來,否則就會和他落得一個下場。
徐芃敏的心由傷痛變成了麻木,那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她都可以不在乎,她只想將丈夫好好安葬,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願望都做不到呢?
如今的她,早已從天之驕女變成了一堆爛泥巴,可為什麼,黎振還是不肯放過他們?
「敏敏,不要去求他,沒有用的……」景暄和脫下雪白狐裘披風,攏在她身上,寒風中,她的身子是如此單薄,只穿一件素白的粗衣,讓景暄和看著心疼。
「景姐姐,你回來了?」徐芃敏像是才認出她一般,瞳孔終於亮了一點。
「敏敏,快起來!」
景暄和拉她,她卻執拗地搖頭,不肯起來。
「徐芃敏,起來!」
「我不要!」徐芃敏突然大喝了一聲。
景暄和腳步一頓,蹲下來,放低聲音,道:「敏敏,你不是紫禁城最驕傲的徐氏女嗎?汪常青到死都不折腰,若是他在天有靈,看到你這樣作踐自己,他會有多心疼啊……」
「你懂什麼?他都已經死了,為了自己的狗屁信仰舍我而去了,我就是要這樣作踐自己,就是要讓他死了也靈魂不安!誰叫他那麼狠心,就這樣拋下了我!」
她雙目通紅地望著城頭上那再也醒不過來的汪常青,突然捂住臉,痛哭失聲。她的哭聲悲切,仿佛全天下最硬的心腸此刻也會為這哭聲而軟上三分。
景暄和一把抱住她,用盡全力地摟住她,她知道她已經在瀕臨崩潰的邊緣,這樣發泄出來,總比憋壞了強。
「那日吉祥匆忙去寺廟找我,說相公出事了,我還不信,可是……她交給了我一封信,說是他留下的。到頭來,他也只給我留了這麼一封信……」徐芃敏哽咽道,聲音被風吹得破碎而悽厲。
她緩緩閉上眼睛,眼前浮現起那封她看過許多次,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書信——
敏敏吾妻,見信如唔。
余幼時家貧,常讀聖賢書,只覺書中自有顏如玉,並無心男女之事。自從月下初遇卿卿,只覺上天垂憐,卿若彩雲,余心嚮往之。後竟能娶卿為妻,實為三世之福,常感上天恩德。余惟願伴卿左右,朝朝暮暮,直至終老。余戀慕卿卿,刻骨銘心,蒼天可鑑。
然宦官專政,民怨沸騰,余身為左都御史,職責在身,不敢懈怠。余為懵懂孩童時,慈母屢屢告余:於公景漣,言為士則,行為世范,汝若長大,應以於公為楷模,有澄清天下之志。
於公清正,竟被奸宦逼死,余以為魏逆已死,天下應當太平,然魏逆滅而黎逆生,奸宦竟要毀壞書院,撲殺士子,是可忍孰不可忍?余願以血肉之軀,護住書院,以全吾志。
余知此去凶多吉少,惟願卿珍重自身,勿悲勿念。余無愧蒼生,無愧社稷,卻唯獨愧對卿卿。若有來生,余願化作一顆石,一抔土,一株松,伴卿左右,暮去朝來,永不離棄。
卿切勿為余守節,余惟願卿餘生幸福,另覓良人,子孫環繞於膝,便是余之唯一心愿。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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