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靈安點了一盞銅燈,柔和的光線將他的面容映襯得近在咫尺。
他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,身姿如玉,待看清他的臉,景暄和痴痴地坐起身,哀哀地望了他一眼。
她的表情實在太不尋常,萬靈安將銅燈放在床邊,本想將她摟在懷裡,她卻一把抱住他的腰,將頭埋在他的頸邊。
萬靈安一怔,輕輕地撫著她的長髮,問道:「做噩夢了嗎?」
景暄和本想點頭,卻最終搖了搖頭,說:「那不是夢,夢怎麼會那麼真實呢?」
她的聲音有些悶,好似全身沒了力氣,又帶著些失而復得的親昵。
萬靈安柔聲道:「如果你願意,可以跟我說說。」
景暄和換了個姿勢,靠在他的懷裡,跟他講了夢中的場景,在講到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倒在面前,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,只覺心中一酸,眼眶轉瞬便濕了。
萬靈安的聲音卻很淡定,他似是有些無語,「沒想到,上輩子我竟是這樣的結局。」
景暄和與他十指交握,說:「答應我,這一生,不要自尋短見了,即使你覺得活著再沒意思,也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。」
「我還以為,你會說讓我為你而活著。」萬靈安道。
景暄和搖頭,「我不要你把任何人當做你生命的意義,即使是我也不行。孤獨如何,寂寞又如何,人這一生,總有很多時光要獨自面對的。」
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萬靈安望著她的眸子,承諾道。
「一言為定,你要說謊便是小狗。」景暄和指著他的鼻子說。
萬靈安抓住她的手指,放在嘴邊,親吻了一下。
窗欞被晚風吹開,依稀漫進了一縷月色,窗外的桂花樹被白雪掩蓋,在月色下更顯寧靜溫柔。
景暄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,道:「今日敏敏終於將汪大人帶回去了,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。」
萬靈安:「你怎麼不去陪陪她,就不怕她自尋短見嗎?」
「她怎麼會像你一樣,就這樣不要命了……」景暄和嗔怪地望了他一眼。
萬靈安垂下眸子,抿了下唇,他知道自己在這個話題上說多錯多,所以還不如不說話。
景暄和嘆了口氣,「我了解敏敏,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,這個時候她需要的只是無聲的陪伴,在汪大人這件事情上,她需要一個人靜靜,思索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麼走。」
「從這個角度來說,我與她是一樣的。」萬靈安突然說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。
景暄和一怔。
萬靈安心想,上輩子,他思索的是怎麼死,可是這輩子,他思索地卻是怎麼活。
他想好好地活下去,與她並肩,笑看人生的酸甜苦辣。
雖然朱懿德承諾過他,等他找到了害死懷獻太子的真兇就讓他重回首輔之位,可如今卻不一樣了,朱懿德自身都被控制了,更何況李太后還是他名義上的母親,就算他知道了實情,也無法將她定罪。
若是皇上真判了李太后有罪,全天下百姓都會非議皇室,皇權則會受到質疑,這是誰也不想看到的後果。
還好,他留有後手,只是現在,還不是亮出底牌的時候。
景暄和:「我總覺得,我們現在是在與狼共舞,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,城門上吊著的是你,我真的不知自己會怎樣……」
自從見到了汪常青的屍身,她這些天一直都在做噩夢,夢裡是一片肅殺的血色,血淋淋的,讓她透不過氣。
以前她見過了許多屍首,可他們都不是她的朋友,也不是與她親近的人,汪常青卻是景暄和實實在在的好友,她怎麼也沒想到,會見到他這樣淒楚地死去。
除了汪常青,還有明貴妃。她與明貴妃雖無太多的交集,可印象里,她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,景暄和怎麼也無法將她與一個躺在紫禁城裡的冰冷屍首聯繫起來。
萬靈安將她蹙起的眉頭吻平,道:「別想那些了,你如果睡不著,我們還有一些……其他的事情可以干。」
「你說什麼?我可聽不懂。」
景暄和鑽進了被子,背過身去,萬靈安的手卻在她身上游移,仿佛點燃了一簇簇的煙火。
「別鬧!」她拍他的手,不一會兒便沒了力氣,只得任由他胡鬧。
錦被如波浪一般,上下起伏,最後竟被丟到了一旁,只餘下帳中的有情人引頸纏綿……
*
天快亮時,雪終於停了。
景暄和輕輕地下了床,儘量不去觸碰身旁的男人,只想讓他睡個好覺。
她穿上常服,披上一件披風便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