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太監噗嗤一笑,抿了抿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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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暄和是順著水路來到江南的,此時正值盛夏,湖中鋪滿了婷婷的蓮花。官船在蓮花叢中穿行而過,撥開碧綠的蓮葉,水波蕩漾,驚起了一灘鷗鷺。
此案並沒有花費多長的時間,景暄和查到,宋岐家徒四壁,連官服都打上了許多補丁,當地的士紳為了走後門找到宋岐,許他黃金百兩替自己辦事,宋岐卻拒絕了,那人懷恨在心,這才構陷於他。
景暄和抓了士紳,任他百般求情也秉公辦案,被他欺壓多年的百姓們都稱讚景暄和的雷厲風行。
在離開杭州前,她獨自去了西湖一趟,只是穿著一身雪青色褙子百褶裙,作尋常女子的打扮,在西湖邊聽評彈。
歌聲柔婉,時光仿佛都被無限地拉長了,明媚的陽光曬得她整個人都暖洋洋的。
在斷橋邊,景暄和聽到幾個路人在侃侃而談,她手中拿著酒壺,也坐在石凳邊,翹起二郎腿,不經意地聽著。
其中一人說西湖邊有一個神仙公子,他相貌極好,卻耳目不明,在草屋中居住,身份很是神秘。
「誰說不是呢?只是那公子一個人孤零零的,好生寂寞啊。」
「我侄女看他長得好看,本想派媒婆與他提親,卻被趕了出來。」
「可真是個怪人啊……」
「……」
景暄和的酒壺突然掉到了地上,裡面的瓊漿灑了一地。
「他在哪裡?」她直直地說。
那人本沒注意到景暄和的樣子,陡然一轉頭,卻見一張明麗清俊的美人面,不禁有些發呆,還是道:「就在……西湖南岸。」
說著還伸手指了指湖的某處,景暄和道了聲謝,往那處走去。
一路上,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與萬靈安閒談時,曾經說過的話——
「也許我們去了江南隱居,塞北的秋風烈馬我已經看過了,往後要看江南的煙雨杏花了。」
「但願如此吧,江南的天氣最是養人,我們去了那裡,你身體也能好些。」
「去了江南後,我們便在西湖邊搭一間屋子,再養些小貓小狗小雞什麼的……」
……
他們從未一起去過西湖,難道萬靈安,真的在這裡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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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高雲淡,午後空氣中瀰漫著梔子的香味,遠處還有垂髫的孩童結伴在水裡抓魚,笑聲與花香一齊飄到了遠方。
那人在草屋之中,只是穿著一身布衣,儘管如此,他的面容卻很俊雅,如謫仙一般。
景暄和眼眶一紅,腳步不受控制地向他走近。
半年沒見,他瘦了很多,並沒有發覺她的靠近。
景暄和哽咽了,他如今失去了五感,看不見,也聽不見她的靠近。
他卻倚在了花圃的欄杆邊,從袖中拿出半塊金魚玉佩,用手心細細地摩挲著。
景暄和的眼淚落了下來,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,他就算到了這般田地,也沒有丟棄。
他轉身向屋裡走去,可他的方向錯了,徑直向那火爐走去,景暄和這才發現,他的手上有很多細小的傷口,這幾個月來,他一定受過很多傷。
幸運的是,他沒有觸覺,所以感受不到疼痛。
可悲的是,往日裡那般芝蘭玉樹的人,如今卻連觸覺都沒有……
就在他的手要碰到火爐的下一秒,景暄和突然瘋了一般地奔向他,從背後抱住了他。
萬靈安的身影一頓,卻沒有轉身,只是任由景暄和這樣抱著。
「你怎麼這麼傻……」
雖然明知他聽不到,景暄和還是這樣說。
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後背,他感受不到濕氣,可心裡卻像被狠狠地剜了一下。